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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刚吃完饭,门外就传来杜思齐夸张的车喇叭声,一长两短,像调皮的哨音,透着股没正经的嚣张。

江驰正蹲在玄关给颜柒柒系鞋带,闻言手猛地一抖,原本该系成漂亮蝴蝶结的鞋带,硬生生拧成了死疙瘩。

“催什么催!”他头也不抬地朝门外吼了句,嗓音里还带着刚吃完饭的慵懒,却愣是裹了层火药味。

等抬头看见颜柒柒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抿着唇、眼尾泛着笑意的乖巧模样,那点火气像被针尖戳破的气球,倏地就瘪了。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软得能掐出水:“柒柒别急,咱慢慢弄,不跟那二傻子一般见识。”说着低头跟那团死结较上了劲,手指却不自觉放轻了力道,生怕弄出太大动静扰了她眼里的笑意。

推开门,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裹得人浑身暖融融的。杜思齐斜倚着车门,指尖转着车钥匙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墨镜滑到鼻尖露出半只挑事的眼睛:“哟!昔日校草成专职护花使者啦?这黏糊劲儿,生怕嫂子长翅膀飞了?”

江驰耳尖“腾”地泛起红,却梗着脖子没反驳,反倒将颜柒柒的手攥得更紧——那力道藏着股孩子气的执拗,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这份迟到了太久的守护。

她望着两人斗嘴,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苍白的脸颊像被春风拂过,泛起久违的红晕。恍惚间,记忆里篮球场上震耳的欢呼、教室后排悄悄递来的草莓味糖果、晚自习后共享的冰镇橘子汽水、雨天里两人一起顶在头上的那件校服外套,都在金色的光尘里轻轻摇晃,重新变得鲜活。

曾经的蝉鸣与此刻的笑语在耳边重叠,旧日藏在心底的悸动和眼前触手可及的安稳丝丝交织。她望着江驰被杜思齐逗得耳尖红透,却始终没松开攥着她的手,忽然觉得,那些被辜负的时光、独自吞下的苦涩,都在这一刻被温柔熨帖,抚平了所有褶皱。久违的暖意从心底漫上来,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连呼吸都染上了清甜的味道。

老旧居民楼的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着楼下飘来的饭菜香,倒有了种烟火气的斑驳。墙皮剥落处露出灰黄的底色,像被岁月啃噬过的痕迹。杜思齐的喊声撞在斑驳的墙面上,在狭窄的空间里荡出嗡嗡的回音:“老班!看谁来了!”

木门吱呀打开,张老师扶着门框,抬头看的瞬间,眼镜后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雾,镜片都浸得模糊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鬓角的白发比当年黑板槽里堆积的粉笔灰更触目,原本挺直的背也变得佝偻,像是被十年光阴和无数桩心事压弯了弧度。

“小江……柒柒……”她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尾音几乎要碎在空气里,望着门口的两人,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的恍惚。

颜柒柒快步上前扶住她微佝偻的脊背,指尖触到嶙峋的骨头,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张老师,您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啊……”

张老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还带着记忆里的熟悉:“傻孩子,看见你们俩站在这儿,比喝什么补药都管用!”说着抬手抹了把眼角,笑意从皱纹里漫出来,藏着欣慰,也藏着些说不清的感慨。

四人围坐在客厅里,老旧的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轻轻应和他们的谈话。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一块柔和的光晕。

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正是他们班的毕业照。照片里的少年少女们整齐排列在教学楼前,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朵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瓣被风吹得微微卷边。一张张脸上,勉强勾起的嘴角绷着青涩,眼里似乎藏着许多欲言又止的心事,和对未来的茫然憧憬。

杜思齐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边缘,目光像被温水泡过,漫着化不开的怀念:“都说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你瞧,”他的指尖在照片最中间三个空椅子上顿了顿,那里并排放着三样东西,“驰哥的篮球,柒柒的奖杯,还有圆圆的素描本——一个都没少。”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张老师轻轻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尖锐的痛苦,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要是我当天多留意她的情况……”说到这里,她的目光飘向窗外,变得悠远又沉重,带着化不开的自责,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被这情绪扯得更深了几分,仿佛又跌回了那段被悔恨浸透的时光里。

“张老师,这不是您的错。”颜柒柒轻握她颤抖的手,腕间那根褪色的红绳随着动作扫过老人粗糙的手背,像一缕温柔的风。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都浸着体谅:“圆圆总说,您是她遇过最好的老师。说您发现她偷偷在作业本背面画画,不仅没批评,还送了她一本带烫金花纹的素描本,扉页上还写了‘每个人的梦想都值得被尊重’。说您办公室的抽屉永远像个百宝箱,卫生巾、创可贴、晕车药样样都有,连红糖都常备着,哪个女孩来了例假,您总能变戏法似的摸出来颗暖宝宝——有您在,我们从来都不慌。”

说到这里,颜柒柒顿了顿,眼底泛起温润的光,语气里裹着被岁月泡软的怀念:“她那么爱笑的人,笑起来眼角总弯成月牙儿,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连说话都带着甜气。您说,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愿意看我们一直困在过去的难过里呢?她一定正站在光里,托春风捎信来,盼着我们都好好的,踩着阳光笑着往前走呢。”

“你们都是好孩子……都要好好的,”张老师轻轻拍了拍颜柒柒的手背,掌心的温度混着叹息落在她手背上,“柒柒啊,你和小江怎么都这么瘦?别仗着年轻就熬坏身子,三餐得按时吃,知不知道?”她抬手想碰碰颜柒柒的脸颊,指尖在半空顿了顿,又轻轻收了回去,眉峰微微蹙着,语气里的心疼像浸了温水的棉絮,暖呼呼的,带着长辈独有的絮叨和牵挂。

“老班,他们今天啊,是专门给您送惊喜来的!”杜思齐突然拔高了些声调,故意笑得爽朗,尾音里带着点狡黠,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噗通”一声打碎了满室的沉郁。他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嘴角扬得老高,眼睛亮晶晶的:“您猜猜是什么?”

张老师被杜思齐这神秘兮兮的样子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柔和地舒展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带着几分无奈又宠溺的笑意:“你呀,都多大了还没个正经,就喜欢搞这些名堂。”

她视线转回颜柒柒身上,瞥见女孩指尖悄悄蜷了蜷,耳尖泛着浅淡的红晕,心里大概有了几分谱,却故意拖长了调子:“是带了我上次念叨的那家老字号桂花糕?还是……你们公司又签下了大合同?”

话音刚落,就见杜思齐夸张地摇起头,手在半空比划着“不对不对”,随即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江驰,眉梢挑得老高,催促道:“驰哥,快点!该揭晓谜底啦!”

江驰垂眸笑了笑,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印着烫金花纹的请柬,轻轻放在桌上。他抬眼看向张老师,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温和:“这是我和柒柒的请柬,三天后举行婚礼。”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指腹蹭过温热的镜片,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轻轻打了个转,忽然笑出声,眼角的纹路里都盛着暖意:“我就说你是早有‘预谋’啊!当年你总偷偷给柒柒递糖,上课时那眼睛说是盯着黑板,其实全黏在柒柒头上的蝴蝶发卡看。这下总要承认,那作业本背面画的歪歪扭扭的Q,不是三角函数辅助线了吧!”

“就是就是!”杜思齐在旁拍着大腿起哄,笑得前仰后合,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张老师这眼睛,比校门口那监控还厉害!当年驰哥的软糖那可是柒柒的专属特供,包装纸都被他偷偷收在铁盒里,其他人谁都别想分到半颗——”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尾调里裹着促狭的笑意,逗得颜柒柒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悄悄往江驰身后缩了缩。

江驰轻轻搂住颜柒柒,下巴抵着她发顶笑:“躲我怀里,他们就笑不着你了。”颜柒柒红着脸拿拳头轻捶他胸口,力道轻得像羽毛,尾指却悄悄勾住了他的衣角。

张老师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江驰,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杜思齐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满室的笑声裹着窗外的蝉鸣,像浸了蜜的糖块,甜得人心头发软。

笑声里,窗外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枝头,带起几片槐树叶悠悠打着旋儿落下。阳光穿过老槐树斑驳的叶隙,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颜柒柒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张老师眼角舒展的皱纹里盛着欣慰,杜思齐促狭的笑眼里闪着亮,还有江驰下颌线柔和的弧度上沾着阳光,忽觉哪怕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能在最后的时光里重拥这些温暖,便已是生命馈赠的厚礼。

时间过得飞快,四人从回忆与笑声中抽神时,夕阳已漫过窗台,把地板上的光斑染成橘红。江驰轻轻扶着颜柒柒站起告辞时,她指尖还沾着方才剥橘子留下的酸甜气。

三人踏出门槛,颜柒柒回头,正看见张老师倚在门框上挥手。夕阳穿过老槐树的枝桠,把她的影子拓在青砖地上,像一幅被拉长的旧画。

从张老师家出来时,夕阳正将街道浸成温柔的橘色。晚风卷着槐花的甜香掠过鼻尖,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杜思齐站在路口挥手同他们道别:“路上小心!”

他的身影融进暮色后,颜柒柒低头踢着脚边的槐花瓣,鞋尖沾了点鹅黄的碎末。

江驰忽然停下脚步,帮她拂去发梢的花瓣,轻声问:“在想什么?”颜柒柒望着天边烧得通红的晚霞:“我还想去见一个人。”江驰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的温度驱散了晚风里的凉意:“李阿姨?”

她惊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怔忡,却在他眼中撞见了然的笑意。“你的一切,我都记得。”他低头,声音混着槐花香落在耳畔,像一句酝酿了多年的承诺。

两人沿着石板路慢慢走,看夕阳正一寸寸执拗地往地平线里钻。每沉下一分,周遭的光线便暗上一度,像有只无形的手,正慢悠悠掐灭这世间最后一点光亮。

喉间猛地涌上一阵酸涩,颜柒柒的声音轻得像会被风揉碎的烟:“要是……当年没发生那件事就好了啊。”尾音缠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用力深吸一口气想稳住声线,吐出的话语却还是软塌塌泄了气,“如果不是我的软弱逃避,爸爸和李阿姨……此刻该坐在院子的摇椅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看这夕阳把天染成金红吧。”

江驰始终没说话,只是轻轻伸手将她圈进怀里,掌心一下下慢慢轻拍着她的背,用沉默托住她摇摇欲坠的情绪。

良久,他重新牵起颜柒柒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穿过两条老巷,空气里渐渐浮起熟悉的煤炉味。

颜柒柒抬头望见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时,脚步猛地顿住——门楣挂着的正是小圆宝用贝壳串的风铃,风一吹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李阿姨家的记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时光仿佛在此刻凝成了块。望着李阿姨鬓角新添的白发、眼角深了几分的皱纹,颜柒柒只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攥紧,发不出声。屋内的陈设还留着十年前的轮廓,却蒙了层岁月的薄尘,透着掩不住的沧桑。

青瓷杯口腾起的白雾像轻纱,漫过两人交握的手。李阿姨指腹的细纹轻轻摩挲着颜柒柒冰凉的手背,带着些微的暖意。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雨丝斜斜地织进暮色里,把玻璃晕染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那天你被推进急救室,我慌得六神无主,只能把小圆宝临时托付给邻居。”李阿姨的声音抖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泛出青白的印子,“等我深夜奔回家,才发现手机早关了机。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连她天天抱在怀里的布偶都没了踪影……我连夜赶回老家,才知道那个畜生已经把她……”泪水重重砸在颜柒柒手背上,烫得人发慌,“他在审讯室里还笑!说小圆宝的生辰八字克他新老婆,只有让她走了,才能给未出世的儿子腾地方啊!”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

颜柒柒猛地想起小圆宝瘦小苍白的模样——那孩子抱着兔子玩偶,怯生生地站在李阿姨身旁,眼睛望向她时,不自觉泄出点期待的光。想起父亲衣柜最深处那支银色钢笔——笔帽上的“启明”二字早被岁月磨得浅淡,在记忆里却亮得灼眼。她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像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穿,指尖冰得发僵,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地相碰。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像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闷得发沉。

雨点击打窗台的声响越来越急,噼里啪啦地砸着,清晰得刺耳。她的目光慌乱扫过李阿姨的手腕——那道浅褐色的旧疤盘踞在皮肤表面,而疤旁那串翡翠小兔手链,正是小圆宝日日戴在腕间的,链尾的银扣被摩挲得发亮。

“咳——咳咳——”颜柒柒剧烈呛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铁锈味顺着喉咙往上涌,漫进齿间,带着微腥的涩。殷红的血沫顺着指缝滴落,在米白色桌布上晕开,像一朵朵被撕碎的红梅。

“柒柒——”江驰的声音劈了个尖,脸色瞬间白得像纸,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软倒的她死死箍在怀里,手臂抖得厉害,“别这样……我们去医院……”他低头去看她唇边溢出的血沫,喉结剧烈滚动着,眼底是压不住的恐慌。

“我没事,你别急。”颜柒柒抬手拉住他的手,指尖冰凉的温度轻轻覆上去,声音却虚浮得像飘在风里。

李阿姨慌得手忙脚乱去抽纸巾,指尖在纸盒边缘刮出几道白痕,可当目光触到桌布上那片刺目的红,伸出去的手却在半空猛地顿住,终究没敢落下。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无措:“是我没护好小圆宝……真的不怪你啊……”

她转头望向窗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裹着沙砾般的涩:“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你爸。我和他……”话音戛然而断,只剩下几缕微弱的气音从齿间漏出来,全是化不开的遗憾与回不去的苦涩。

离开时雨势渐收,只剩细密的雨丝斜斜飘着。街道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染开一片朦胧,却怎么也驱不散心头那层厚重的阴霾。

江驰蹲下身,将颜柒柒稳稳背在背上。她的重量轻得像一片羽毛,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微发颤的脊背,每一下都揪得人心疼。“柒柒,这不是你的错。”他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疼惜,还有一丝沉沉的无奈,“是命运太会捉弄人。”

晚风卷起满地梧桐叶,像极了他们被撕碎的青春。但江驰背上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一点点渗进来,温暖着她冰透的血液。

颜柒柒攥着他衣领的力道渐渐收紧,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固执而坚定——这无声的一切都在诉说:命运或许残忍,总会冷不丁挥出淬了冰的利刃,但爱本身,就是与无常死死对抗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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