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渐稀,偶尔响起一声,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夏冬春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被吵得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翠玉,吩咐奴才用粘杆把那蝉弄下来,吵死人了!”
翠玉挠挠头,瞧了瞧榻上浑身不得劲儿的小主,这哪里是蝉鸣扰人,分明是她家主子的心绪纷乱难平。
究竟为什么呢?
夏冬春眉心紧蹙,只感觉头痛欲裂,可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来,她为何就被讨厌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夏冬春皓齿咬住下唇,百般不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王芙芝本身就不怀好意、居心叵测,谁家好人会整日将“安妹妹”挂在嘴边。
咦……真是听得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一个臭挖盐的,家里没有多大能耐,竟敢如此张牙舞爪,自己不过讽刺她两句罢了,说实话难道还有错了?
再者,是王芙芝自己要走的,同她有什么关系,说几句实话就受不住,不正说明心中有鬼吗?
陵容真是被小鬼儿迷了心,硬是琢磨不透,怎么,王姐姐就那般好?哼,不就是仗着我哄你吗?
……
夏冬春思绪纷飞,又翻过身去,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若不是看在华妃一丈红的面子上,本小主早不伺候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生我的气,我都还没有生气呢!
我才出去多久,就被王芙芝拿一盒破烂不值钱的首饰哄骗,哼,早晚被人卖了,到时候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啊,真是气死人了!
夏冬春将被子扯得老高,嘴里嘟嘟囔囔,心下一横,本小主不伺候了,就让她给你下套儿,到时候看你怎么求我。
想是这么想,可不知怎的,她那颗心始终摇摇晃晃,无论如何都安定不下来。
不行,我怎么就比不上王芙芝那个挖盐女?!
夏冬春倏地起身,顾不得梳妆打扮,快步奔着安陵容的寝殿而去。
她心中不知为何这般烦闷,便一股脑儿把这些全推到王芙芝头上,心下百转千回,又将人狠狠骂了一通。
安陵容这厢才刚刚躺下,内殿的门便“哐当”一声被人猛然推开,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影便迅速掀开烟帐坐上了榻。
“夏姐姐,你……”
“陵容,”夏冬春是个藏不住话的主儿,哪怕重生了,脑子也没长进半分,她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焦急,开口便问,“你方才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安陵容微怔片刻,瞧着眼前明媚又纠结的脸,噗哧笑出声来,“夏姐姐在说什么,陵容哪里会生姐姐的气?”
“莫要哄我,你分明就是在生气,不然今日为何不同我一起用膳?”
“姐姐难道不信陵容?”
夏冬春将信将疑,一双杏眼眨了又眨,她着实有些看不明白,难不成琢磨错了?
安陵容眼角眉梢都染满笑意,细细打量着眼前人,是啊,她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所有想法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同后宅里那些争宠的姨娘截然不同。
“自然是信的,”夏冬春被反将一军,反倒忘了自己还在生着气,连忙又问,“那你日后还会同我一起用膳?”
“姐姐,”安陵容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夏冬春的手上,笑意盈盈道,“陵容日后都陪姐姐一起用膳,可好?”
“哼,”夏冬春低下头瞧了瞧,她本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不知怎的,又有些不舍得,气鼓鼓道,“你今儿都与那王芙芝荣辱与共,哪里还顾得上我?”
“姐姐怎么这般孩子气?”
安陵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方才陵容与王常在不过客套一番,她诚心诚意来道歉,我总不能恶言相对不是?莫非姐姐因这事儿才不开心的?”
夏冬春被她看穿心思,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别别扭扭道,“那寒酸户出来的,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我是担心你被人欺骗。”
安陵容眸光微动,随即开口道,“陵容也是寒酸户出身,我父亲不过七品县丞,怕是还不如王常在。”
“谁说的?”夏冬春眉毛一拧,立马拔高了声音,“你这般良善,怎能同那种人相比,分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眸子澄澈又明亮,不掺半分隐藏。
“陵容哪有姐姐说得这般好,”安陵容眉眼弯弯,轻声道,“姐姐为何对我如此好呢?”
夏冬春有些迟疑,起初她自然是怕死的,所以挖空心思讨好安陵容,可这几日相处下来,竟觉得她与京城那些高门贵女大不相同,在她身旁,格外安心自在。
“我也不知,”夏冬春微微蹙眉,同安陵容四目相对,认真道,“但我与那王芙芝不同,对你定然是没有坏心思的,你可信我?”
无论如何,她都要狠狠踩王芙芝一脚。
“陵容自然信姐姐,今天是我不好,让姐姐担心了。”
“哼,你知道就好,”夏冬春惯会蹬鼻子上脸,瞧着安陵容一副认错的模样,不自觉地语气中都带上几分教导的意味。
“日后别再同那些猫猫狗狗来往,什么王姐姐,听着便令人作呕。”
“王姐姐”三个字出口都夹了几分气。
“奥,陵容明白了,”安陵容眸子亮晶晶的,扬起唇角,故意打趣道,“姐姐原是吃味了,吃王姐姐的味,对不对?”
“你这丫头!”
夏冬春像被踩了尾巴般,登时羞了个大红脸,拉着安陵容在榻上闹起来,故意硬起声音道,“还敢笑话我,今儿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安陵容被她压制在榻上,毫无还手之力,只得笑着讨饶,可还是被好一顿挠痒,鬓发都散乱出来,显得分外娇媚。
廊下窗棂被秋风卷过,声声作响,中庭一株枝叶繁茂的金茶花散出阵阵幽香,伴着点点碎光,浮动满室。
终是闹够了,夏冬春才肯放过她,却是怎么都不肯走,同往常般与安陵容靠在一起,慢慢的只感觉眼皮愈重,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安陵容悄然抬眸瞧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漾起抹浅浅笑意,忽而螓首微侧,轻轻靠在她肩头。
两人身上俱是淡淡的花香味,融在一起,钻入鼻腔,甚是好闻。
窗外,一只蝉栖在横斜交错的枝桠间,啁啁啾啾,唧唧吟唱,格外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