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走到第三天,眼瞅着只要再翻过几座山就能到达广城,却见前方的队伍突然不动了,路上堵了许多背夫,本来路就不宽,这会儿更是堵得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啊?”许多人跟常巧之一样纷纷出声询问。
不多时,前方便传来消息,因私茶泛滥,巡茶御史带着众官兵正在前方设卡缉拿私茶贩子呢。
盐和茶一样都是国家重要税收来源,向来由朝廷发行引票,商人凭引销售,可如今走私贩子不少,朝廷时不时就要设关查验。
有些背夫被堵得不耐烦,直嚷道:“咱们这是南下的,背上又没有茶叶,怕他怎地?”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堵在这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前面的哥们儿,想办法换条路走啊。”
有经验老道的背夫,给大家解释,“检查茶引是假,说不定是借机敲竹杠呢,这眼瞅着快要过年了。”
众人恍然大悟,可不是嘛,是不是私茶贩子还不是那些官老爷一张嘴决定的,若是有人倒霉被抓到有司衙门,不掏点银子怎么能脱身?
而且巡查的官兵很贪心,看到他们运的不是绸缎,就是药材,反正都是好东西,便会借机扣下一部分,说是过关交税。
是不是真的交税,他们这些苦力也不知道,但扣得多了,这一趟可就亏大了。
大家都等得有些尿急,那些男背夫倒简单,都不用卸下背夹子,直接解开裤子放水,可女背夫就不一样,她们身上的背夹子太重,压根放不下来,只能拿着片笋壳站着尿,完了甩干等着下回再用。
常巧之见状大为震惊,但大家好像都挺习惯,倒显得她有些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好在前方传来消息,有一部分人已经抄了近道,大家便纷纷跟上,常巧之走到跟前才发现所谓的近道,其实是翻越一座大山,那山顶还有积雪呢。
在山脚下,所有马夫和背夫都开始换上一种特制的脚码子,这种脚码子乃是铁制、有齿,可以牢牢踩在雪地上,起防滑作用。
马帮的掌帮锅头高声提醒,“咱们必须一气翻过山顶,谁也不能中间歇息。”这无疑是对体力巨大的考验。
当然常巧之挺能理解掌帮所说,毕竟山顶不比山下,不仅冷而且一旦歇息下来,再想跟上就难了。
众人赶紧啃着饼子补充了体力,而后一个接一个往山顶进发。
大家说起来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的战友,爬山过程中若是有人不慎摔倒,都会主动伸手相帮,毕竟谁也说不好,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常巧之牵的骡子挺聪明,都不用她用力拉着,便会自觉跟上,有的时候还会顶着她往上走。
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马帮里有一匹马失足滑下去,那马本就是擅走山地的当地马,几次欲要稳住身子站起来,但还是被背上重重的货物压得无法起身,最后连马带货滚下山去。
马是肯定不能活了,但它背上的货可不能丢,于是掌帮锅头派了几个小伙子下山,准备将货重新背上来。
待众人好不容易翻过山顶,却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满天霞光下能看到不远处的平原上立着一座城池,正是此行的终点—广城。
“终于到了啊,明早咱们就能进城了。”
“这一路真不容易啊。”
常巧之与背夫的交谈中得知,广城的人力市场其实早已杀成了一片红海,他们这一路辛苦所得并没有想象中的高,还得靠着返程时带货才能赚些银子。
眼见胜利在望,所有人都心情激动,但上山容易,下山难,本来背夫的重心就靠前,若是再弯腰下山,很难控制双腿。
所有人几乎都是靠着屁股一点点蹭下山。
当常巧之来到广城城外,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但因为广城商业发达,城外还有不少客栈、酒楼,都是通宵营业。
这里所有的客栈标配有一个大院子,以供来往的客商安置货物、马匹,但大部分背夫都干脆拉帮结派地宿在城外破庙,只等着天亮开城门。
常巧之本想找个客栈睡一觉,但问了几家都客满,而且住一晚的费用最少也得几百钱,好一些的都得一两银子。
这个房价让常巧之觉得他们是在抢钱,反正也没房可住,便索性和几位背夫挤一挤,缩在破庙角落里,囫囵对付一夜。
背夫们的野外经验其实不差,还安排了人轮换着守夜,常巧之被推醒值夜时,远远听到更夫的敲梆子声,数了数原来已是四更时分。
“我先睡了,有啥事喊人就是。”背夫交完班倒头便睡,人一旦累到极限,根本就没有失眠的烦恼,没一会儿他就酣声大作。
常巧之打着哈欠,盘算着入城后先到柳家问问大姐的情况,也不知道她孤身一人过得怎么样。
四更时分正是神疲体倦之时,同时也是小偷小摸高发的时段,此时破庙的窗户外悄悄伸出了一只手,显然是想趁着背夫们累极,偷拿财物。
常巧之听到动静,猛一甩袖子,袖中的匕首正好扎在窗棂上,窗外的贼人立时吓得缩回了手,妈呀,这里竟然有练家子。
常巧之起身取回匕首,探头往窗外一看,原来檐下竟然还有不少乞丐,果真是大城市,乞丐规模和人数上都不是村镇能比的。
次日一早,众背夫纷纷起身,他们还要进城交税,然后再到茶号去领下一趟的活计,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常巧之和他们告别,给骡子喂了一些草料、井水后,自己掏出干硬的饼子边啃边进了城。
许是这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太多,城门处并没有查验路引的官兵,但税兵倒不少,不管是进城卖菜的,还是买车驮货的,都要交了税才能进去。
常巧之向路人打听着开生药铺子的柳家,很快就依据指点来到城东柳家大宅子。
柳家的门子正怀抱着扫帚,两手揣进袖笼,靠在门边眯着眼睛晒太阳,看模样还挺惬意的。
常巧之走上前行礼道:“敢问大哥,你们府上可有一位姓常的姨娘?”
“是有这么一位,你是她什么人?”门子站直身子问道。
“我是她娘家人,从清河镇过来的,想看看她,能否行个方便?”
门子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那可不方便,她已经是咱们柳家的人,哪还有什么娘家。”
常巧之将手里的五分银子塞到他手里,“劳烦小哥帮帮忙,自打大姐离了家,爹娘都挂念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