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庭一直没有回复她。
他和这几个男人说着施令窈听不懂的东西。
过了很久,也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施令窈等得不耐烦,她觉得自己真的挺倒霉的,莫名其妙跟他睡了,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她确实挺舒服的,也并不需要商庭对她负行为责任什么的,她压根不在乎这些。
可她很不爽商庭的态度。
他故意不回复她,不上不下吊在这里。
像是戏弄她一样。
此时饭局结束,徐怀提出要转场去包厢,她却是一刻都不想等了,噌地站了起来,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们玩吧,我还是先回家了。”
徐怀劝她:“别呀!一起去呗!”
一旁的包包和外套被拎起。
心里有烦闷感袭来,如果在这种场合下只会更甚,施令窈再次冷声拒绝:“下次吧徐怀哥,我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祝你们晚上玩得愉快。”
“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孟珣意喊她。
“老天爷变天都没你施令窈变脸变得快。”
她没有理会,只提了步子就离开餐厅里,连告别的话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这有些不像她平常礼貌周到的作风。
孟珣意拧眉:“谁又惹这祖宗了。”
……
施令窈没有急着回家。
回去意味着可能要面对张枚,她有些烦躁。
于是驱车去湖心公园逛了会儿。
可能是情绪有些失控。
这个时候,她有些想她妈妈了。
她记得很清楚,施岚去世的时候摸着她的头说,一定要听话,要懂事,要隐忍,就算有委屈也要咽下去,施令窈不懂,为什么她明明都已经按照施岚说的去做了。
可还是把生活过的一团糟。
有夜风吹过,冷意袭来她瞬间打了个哆嗦,环起双臂抱着自己,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更想念施岚了。
冷不丁的,手机铃声响起,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数字,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施令窈坐在湖边,静静等着它响了很久。
在铃声即将结束时。
这才接起:“喂。”
“施令窈,你在哪里?”
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很有质感,施令窈却有片刻的愣怔,因为她听出来了,手机那头是商庭的声音。
男人再度开口:“我给你发消息了,怎么不回?”
她陷入短暂沉默。
这是第一次,她有些不想再听从施岚对她的告诫,不想让自己郁气沉沉永远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想再伏小做低。
也不想再隐忍。
特别是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
她其实只想有什么说什么。
想做她自己而已。
站起身子,施令窈握着手机,“你好像也没有回我消息吧?所以我凭什么一定要回你,你以为你算什么,含着金汤匙出生就得所有人都依着你吗?我生平真的是最讨厌你这种人。”
恍惚间,她似乎能听到自己说话时的颤音。
不平稳极了。
“我是哪种人?”
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缓慢响起。
语速很慢,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施令窈笑了,像是要将这股无名火彻底发出一样,不可自控地发泄:“你是哪种人?就是那种高高在上,谁都不看在眼里,没有人情味,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共情为何物的那种人。”
心里压抑的委屈在此时喷涌而出,目光早已赤红散乱,双肩也微颤,其实她从来不怕自己会遭受怎样的沉疴命运。
前方的路哪怕未知也有勇气尝试面对。
但她断然不可能重复走上施岚的路,只有她知道母亲咽下多大的苦楚,作为私生女,她比谁都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难走。
施令窈只要一想到她有了会怀孕的可能性。
哪怕只是芝麻大点的微小几率。
她都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电话里,商庭顿了很久。
没有人再继续说话。
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风声在她耳边回荡着。
不久后,她终于听到那头的人开口。
“窈窈,原来我是这种人啊。”
这是商庭第一次叫她窈窈。
喊她时,明明声线偏冷又凉薄,可缓慢的尾音上扬,莫名像羽毛一样轻轻抚着,让她听出了一点刻意放低的温和。
施令窈想起。
其实这也不是商庭第一次喊她小名。
……
十三岁那年她失去了一切,初到孟家更是如履薄冰,没有人知道她连晚上睡觉时,面上都绷着一根名为紧张的弦。
孟珣意厌恶她。
张枚憎恨她。
那时候在孟家的每一刻她都感到无地自容,连做梦都是自己生出羽翼,终于逃离那里,可不幸的是那年她只有十三岁。
所以她没有生出足以自保的羽翼。
梦境碎裂开来。
举步维艰的十三岁,她用施岚教她的所有道理,小心翼翼行走在刀尖上,踩得鲜血淋漓时,她也只会挣扎着爬起来。
告诉自己走过去就不痛了。
施令窈对他有些印象,完全因为商庭是除了孟唯之外,第一个对她散发出善意的人,印象里那天他来家里找她哥哥。
孟唯恰好在家,笑着把她介绍给了对方。
“这是珣意的妹妹,叫窈窈!”
“窈窕的窈!”
孟珣意当时很是讽刺地嗤笑,似乎对孟唯的介绍有些不满,可商庭没有理会他的态度,他笑看着她,很是温润有礼。
“窈窈你好,我叫商庭。”
从小见过太多恶意的眼神。
因此那天。
乍一对上他投来的视线时,她心里攀起异样感,没有恶意,也没有鄙夷,眉目温润朗阔,唇角扯着散漫的笑。
……
公园里四下无人。
她一个人愣愣站着吹风,思绪被拉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窒息压抑的空间里,像是一个被掏空了棉花的玩偶娃娃。
“在外面吗?”
电话里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嗯。”
想了想,施令窈还是开口。
“商庭。”
“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答我,捉弄我很好玩吗,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抽一秒空隙回答下能怎样呢?”
话问出口。
其实施令窈就后悔了。
因为她无比清楚对方根本不能共情她。
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于自己而言到底有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