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钦瞳孔微微放大，怔了一瞬，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平日都是凛着一张脸，不仅手底下的兵怕他，就连女同志也有些怕他，文工团不少女兵都喜欢他，他最多也是被远远看一眼，最大胆的也不过是递给他一封情书然后跑开。
沈念姝跟他见过的女同志都不一样。
他认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诚实道，“不讨厌。”
不讨厌，那就是也不喜欢的意思。
沈念姝点点头，他要是直接说喜欢她她反而还不喜欢他了，毕竟这男人禁欲到没了军纪扣都要找颗回形针代替的程度，他要是说喜欢，不是忽悠她就是斯文败类了。
陆少钦以为她又误会到别的地方去了，一向不喜欢解释的他没由来地跟她解释道。
“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只要你不和我离婚，我户口本配偶那栏一辈子都是你的名字。”
话音落下，他径自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递给沈念姝。
沈念姝一头雾水的接过，打开，里面是码的板板正正的一叠钱，约摸着有三百来块，旁边还有一些粮票面票的，最多的还是布票，角落里是三枚军功章。
那三枚军功章的含金量极高，说是用命换回来的也不为过，难怪这个年纪就当上了团长。
“这是……”
“我全部的家当，都给你处置。”
拿命换来的军功章就这么给她处置了？
沈念姝愣得张大了嘴巴，挑眉，“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全拿去做裙子了？”
从见到沈念姝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跟乡下的女人不一样，好看的碎花裙那是县城里才有的衣裳，一看就是城里来的。
一个城里姑娘，年轻又漂亮，不嫌弃他有个儿子，还来到条件这么差的地方随军，陆少钦只觉得他亏欠她，哪里还会有这些有的没的的混账想法。
他想也不想就说道，“随你，粮票和面票都往家里寄了，上个月还没来得及寄只有这几张，等这个月的票下来了也给你。“
说起这个，沈念姝哐的一下合上了铁盒子。
“你还把粮票面票给了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
见沈念姝突然炸了毛，陆少钦眼睛茫然了一瞬。
沈念姝鼓着嘴，气呼呼地将陆家干的那些事抖出来，”你都不知道你那些家人多过分，让凡凡干苦力，他的个头还没斧头高呢就要劈柴，还得做饭伺候他们一家，一口一个野种，你知道他们让凡凡吃什么？“
“糠！他们让他吃糠！”
“糠是人吃的吗？还有，你知道凡凡睡在哪吗？牛棚！”
还是临走前帮凡凡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才知道，豆丁大的孩子睡的是漏顶牛棚，牛棚破箱子里那几件破衣服补丁一个叠一个缝得比陆家人的脸皮都厚，根本没法穿。
说到气愤处，沈念姝胸口起伏着，“都不知道你是不是亲生的，拿着你的钱和票吸着你的血却虐待你的崽。”
陆少钦脸色沉了下来，拳头握紧，关节咯咯响，他竟从不知他们是这样对待凡凡的。
沈念姝哼了一声，“实话告诉你，走的时候我把那一家子都打了个遍。”
听见这话，陆少钦紧张地望向她，“你没受伤吧？”
沈念姝下巴一昂，像个战胜的小狮子，雄赳赳的，“当然没有，我把他们打得扁担都抽断了一条。”
陆少钦松了一口气，眼神闪过一丝凌厉，“我确实不是亲生的。”
沈念姝噎住了，这，她就随口一说的。
“十八岁那年，我要去参军，家里条件苦，饿死了很多人，最后就剩我一个，我还没找到部队就饿晕在了路上，是陆家给了我一碗粥水，又认我当干儿子，确切来说我只在陆家待了两天。
参军以后，我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我和你的婚事原本是女方和陆建军定下的，他们收了女方五十块钱，他不想娶乡下姑娘也不想退钱，就把婚事给了我。
再后来有了凡凡，我才第一次回去那个家，从那以后我一个月寄回去五十块钱和五分之四的票，没想到他们竟敢这样对他！“
说是亲情，其实羁绊也没有这么深，给他粥水的是陆父，当时陆母因为这一碗只有几粒米的粥水没少骂陆父，也没少给陆少钦冷眼。
陆父去世以后，他还是雷打不动地给陆母寄钱。
陆少钦眼神冷漠，“一碗粥水，我还了十年，再加上一桩亲事这恩情也该还够了，以后我们家和陆家断亲。”
至于凡凡吃的苦……陆少钦眸子狠厉，他会讨回来。
沈念姝有些意外，陆少钦甚至没有多问，也没有调查，就相信了她的话。
他说向着她就是向着她，既然他这么信任她把这个小家放在心上，她也会一起经营好这段婚姻。
陆少钦立下保证，“我不会苦了你和孩子。”
沈念姝心暖了一下，她其实一直都被当成女强人刀枪不入，一身医术和身手令人赞叹，前世她家也是给她订了婚的，但她的未婚夫最后看上了一个更年轻的女孩，说那个女孩很柔弱需要保护，不像她那么坚强，再怎么也不会苦到哪里去。
去他爸的坚强。
沈念姝有些不习惯被这么直白的保护，傲娇地哼了一声，“我很厉害的，我也不会苦了你和崽崽，我只是说笑的，我不会那么自私把钱都拿去给自己做衣服。”
陆少钦眸色柔和了两分，嘴角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弧度，“我相信你。但我是认真的，女孩子就是要漂漂亮亮的，你想做便做，钱都随你支配。”
冰山融化了，沈念姝下意识道，”你笑的样子比你冷冰冰的样子好看多了。“
陆少钦一顿，他笑了吗？
不到一秒，嘴角又弯了下来，重新换上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走到书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抽出一张纸来，“先别收拾行李了，我先打申请换个家属房，快的话今晚就能换，这里太小了。”
“好。”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被陆少钦坐了，钢笔划在纸上发出刷刷的声音，笔尖一顿，他抬起头来，“坐。”
“嗯？”沈念姝正在发呆，看了看一眼就能看完的麻雀房，没有椅子了。
陆少钦指了指干净整齐的床，“坐那儿。”
坐床上？
她没听错吧？
可是周天不是说他有洁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