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侯府供养,白云观香火很旺,又因离京都近,岁末年初,上连华山祈福的人极非常多。
因此,上山下山的大路修的极好,路边每隔百米便放置两根火把,一为引路,二为驱赶山中猛兽。
林若初马术极好,就算夜晚昏暗,视线不佳,也能凭着光点辨明方向。
她拉着缰绳,一路疾驰,一个时辰,便跑到了山脚下。
随后,她又用了半个时辰,跑到了京都城门口。
夜晚城内虽然没有宵禁,但对进出城门的人口检查的很严格。
林若初拿斗篷挡着脸,到城门口时,对守城的卫兵,出示了侯府的腰牌。
这是今天,她偷偷从赵医官身上摸来的。
医官常到城外后山采摘药材,身上常年带着侯府的通行腰牌,他又不似守成那样警觉,林若初趁着把脉时一摸,就拿到手了。
也不用担心赵医官会起疑,等他发现腰牌不见了,多半会以为是自己不知弄丢在何处了,绝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卫兵一见是永安侯府的人,立刻放她入城了。
林若初牵着马,循着记忆,穿过街巷,一路走到了将军府门前。
看着熟悉的门柱和牌匾,她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
回忆在眼前掠过。
她最后一次见到这牌匾,便是与母家决裂时。
那日,承诺要娶她做正妻的邵牧,没能拗过侯爷和侯夫人,八抬大轿把张静婉迎进了门。
控制她身体的女鬼看着十里红妆,气的发了狂,冲回家中,将她与邵牧已行过苟且的事和盘托出,逼母亲去侯府议亲。
可张静婉的花轿都进门了!
哪里还有亲事可议?
现在上门,除了将她送给侯府做妾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的父亲母亲,哪里肯送她去做妾呀!
就算是对她失望到伤心欲绝,她母亲仍旧坚信她是被邵牧诱骗,强忍心痛,柔声细语地宽慰她:
此事尚且无人知晓,他们可等过些日子,等李玄从边关回来,与他把事情说清楚,看他的态度,再商议她的婚事。
“李玄那孩子,是个敬你爱你的,若他对此事心有芥蒂,我们便解了与他的婚事,留你在府中,一辈子逍遥快活,也好过去给人做妾。”
她母亲是真心为她着想,也是真心想为她寻个好出路。
可惜,那时的她只能在牢笼中无声哭泣,任凭女鬼用她的身体发癫。
“我不!”
女鬼对母亲大喊:
“我不要嫁给李玄,也不要留在府里孤老终生,我就要邵牧,我只要邵牧,为妾怎么了,邵牧心里只有我,她张静婉嫁进去,也只能当个摆设,我就算是做妾,也一定会是邵牧捧在心头的宠妾!”
母亲万万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当场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一直在门外踱步的父亲和二位哥哥,听到这些话,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冲到屋里,轮番质问,她为何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怎就有脸把妾室这样耻辱的事说的如此光荣?
女鬼愤愤地答:“我是真爱,有什么耻辱的,不被爱的才羞耻!”
林若初当时差点跟母亲一起吐血,可她只能像游魂一样,飘在黑暗中,看她把事情越搞越糟。
哥哥们羞愤难耐,父亲扶着母亲更是痛心疾首。
她还记得母亲当时满脸痛苦,呼吸都急促,仍旧苦口婆心地劝她“一时犯错算不得什么,你是娘的女儿啊,娘是不会害你的。”
可女鬼哪能听得进去,冷笑着“呸”了一声,说:“你们都是思想迂腐的老古董,哪能明白爱情的可贵和自由的意义。”
林若初真恨不得提刀杀了她。
母亲被气得昏了过去,二哥也被气得旧疾复发,咳嗽个不停,大哥强行将两人送回屋中就医,只留父亲与她对峙。
女鬼仍旧吵着,要去大闹侯府婚宴,要当面问问邵牧为何要娶别的女人为妻。
父亲见她执迷不悟,也是万念俱灰,只说:“今日你若踏出将军府的大门,你我便父女缘尽,我们林家只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女儿。”
女鬼冷哼一声“谁稀罕似的”,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府。
那一日,她确实说到做到,直接冲去了邵牧与张静婉的婚宴。
于是,全京城,从达官显贵,到走卒贩夫,全都知道了她的大名。
林若初,宣武大将军独女,云麾将军和翰林院掌院的嫡亲妹妹,为永安侯府世子发了疯。
她大闹婚宴,说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话,高调示爱,逼侯府世子给她一个名分。
邵牧也还真算是个情种,当时就扔下新娘子抱着人进后院了,气的侯爷脸都绿了,带着人追着进去行了家法。
差点把邵牧打残废,他硬躺了三个月才重新下床。
人人都叹,邵牧情深。
人人都惜,张静婉命苦。
人人都笑,林若初不知廉耻、生性放荡。
闹剧落幕。
邵牧担了虽然荒唐却实在情深的美名。
张静婉惹了众人怜惜落了个贤良淑德替夫家着想的贤名。
女鬼遂了心愿,成了她心心念念的宠妾。
只有林家,成了全京城耻笑的对象!
林若初无法想象她的家人这两年是如何度过的。
被困牢笼的日日夜夜,她从未停止过祈求,只期望所有被她伤害过的家人至亲,能摆脱痛苦,过上安宁顺遂的日子!
他们本就该过那样的日子!
可是,心爱的女儿妹妹伤他们至此,他们怎么可能放下芥蒂,安心生活呢?
林若初望着于黑暗中紧闭的大门,悲痛地握紧了拳头。
她将马匹拴好后,便顺着外墙,找到她经常借力翻进翻出的那棵老树,踩着树干,翻墙跳进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