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星的初冬带着种清冽的通透，像刚塑封好的《年度工作总结报告》，把第七区的街道照得棱角分明。李建国拎着保温桶走出 “公正 Bakery” 时，玻璃门上的雾气被他的肩膀蹭出片透明的区域 —— 里面映出老板往法典酥上印条文的身影，今天的酥皮上拓着《精神卫生法》第 30 条：“患者的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
“李行长，今天还带溏心蛋？” 老板用油纸包好糕点，手指在 “禁止外带食品” 的标识上敲了敲，“上周住院部的护士来说，您爱人把蛋羹抹在墙上，说那是《婚姻契约》的印花税票。”
李建国接过纸袋，指尖触到温热的酥皮，像摸到某种正在愈合的伤口。“她小时候总把蛋黄捏成星星玩。” 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昨夜的疲惫，“医生说多提旧事有助于记忆恢复，《认知行为疗法指南》第 7 章写的。”
保温桶里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是按温不亏发的《营养膳食配方》做的 —— 糙米、南瓜、山药，打成糊后用滤网滤了三遍，像处理银行流水般仔细。三个月前他还对着煎蛋锅手忙脚乱，现在连护工都夸他熬的粥 “符合《病号餐制作标准》”。
住院部的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指着灰蒙蒙的天，像《证据链示意图》里的指向标。李建国走到三楼走廊时，正撞见护工推着餐车经过，不锈钢餐盘上的《饮食禁忌表》里，“辛辣”“生冷” 被红笔圈了又圈，像他妻子病历本上反复出现的 “情绪激动”。
“李大哥，今天嫂子状态不错。” 护工掀开保温桶的盖子，蒸汽腾起时，她突然压低声音，“早上对着镜子梳了半小时头，还问‘建国怎么还不送法典酥来’—— 您上次带的那种，印着《夫妻扶养义务》的。”
病房里的窗帘拉开了半幅，阳光斜斜地落在床脚，照见妻子手里攥着的素圈戒指 —— 那是李建国上周用纱布缠在她手腕上的，怕她躁起来时抓伤自己。看见他进来，女人的眼睛亮了亮，突然把戒指往他手里塞：“按《物权法》第 24 条，遗失物归原主。”
李建国的心像被温水浸过，他接过戒指重新套回她手指，动作轻得像在数钞票：“这是婚戒，《婚姻法》第 10 条说，要戴到‘婚姻关系终止’那天。” 他打开保温桶，把粥盛在医院提供的瓷碗里，碗底印着的 “第七区康复中心” 字样被粥糊盖住，“尝尝今天的南瓜粥，比上次的稠度多了 5 毫升，符合《流质食物浓度标准》。”
女人没说话，小口抿着粥，嘴角沾着米渣。李建国掏出纸巾想擦，她却突然偏头躲开，手指在碗沿画圈：“健身教练…… 是不是在监狱里背《监狱法》？” 这个问题她问了不下五十遍，每次都像第一次想起。
“对，他得背完《服刑人员行为规范》才能减刑。” 李建国顺着她的话头说，从包里掏出份《刑事判决书》复印件 —— 上面的 “十年有期徒刑” 被他用红笔标了重点，“法官说他诈骗金额够上《刑责大典》第 266 条的‘数额特别巨大’，算从重处罚。”
女人的眼神突然直了，粥勺 “当啷” 掉在碗里：“那我是不是也得背？《公职人员处分条例》第 12 条…… 通奸要记大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缩成团，把脸埋在膝盖里。
李建国没说话，只是捡起勺子，把剩下的粥一点点喂进她嘴里。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像谁在轻轻叩门。他想起温不亏说的 “陪伴是最好的法条”，以前总觉得这是矫情的空话，现在才明白，有些规则从来不需要背诵，只需要用时间去践行。
离开医院时，走廊的公告栏前围了群人。新贴的《年度优秀陪护名单》上，李建国的名字排在首位，旁边印着评语：“恪守《家庭美德规范》，以实际行动诠释‘患难与共’”。有人举着手机拍照，说要发在 “法星好人榜” 上，李建国赶紧躲开，公文包撞到消防栓上 —— 那里还贴着他三个月前画的疏散路线图，箭头歪歪扭扭，像串没走直的脚印。
银行的同事们早就习惯了他们行长拎着保温桶上班。信贷科的小张总说：“李行长的粥比《贷款审批手册》还暖心。” 上周总行来检查，看到李建国办公桌上的《精神疾病护理笔记》，居然在考核表上给了 “人文关怀加分”，说这符合《金融机构企业文化建设标准》第 5 条。
“建国，民生保障署的王科长来了。” 行长助理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份《专项贷款合作协议》，“说要谢谢你帮忙追回被骗的公款，按《见义勇为奖励办法》，给你申请了两万奖金。”
李建国正在核对《不良贷款清收报告》，闻言抬头笑了笑：“奖金捐给康复中心吧，他们缺台《医疗设备采购目录》里的经颅磁刺激仪。” 他想起妻子每次做治疗时攥紧床单的样子，指尖在 “捐赠意向书” 上顿了顿，“记得注明‘匿名捐赠’，按《慈善法》第 33 条，不搞宣传。”
傍晚路过法星公园时，李建国特意绕到那张刻着《公民道德纲要》的长椅旁。木质的椅面上，“患难与共方为真” 几个字被人用红漆描过，像道新鲜的疤痕。他摸出手机给温不亏发信息：“周末有空吗？请你去法典咖啡馆。”
温不亏回复得很快，附带张系统光屏的截图：【宿主权限升至 Lv.3，解锁技能 “规则透视”：可识别事件背后的隐性逻辑】。“刚帮张大妈打赢遗产官司，正好庆祝下。” 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小子蹲在律坊门口啃法棍的样子。
周六的咖啡馆里飘着拿铁的香气。温不亏盯着杯子里的拉花 ——《民法典》总则编的图案被奶泡晕开，像幅模糊的星图。“你爱人昨天是不是把粥碗叠成了纸飞机？” 他突然说，指尖在桌子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
李建国愣了下，随即笑了：“护工发视频给你了？她说那是‘飞往自由的航班’，符合《航空安全管理条例》第 2 条。” 他搅动着咖啡，褐色的液体里映出窗外的落叶，“医生说这是好转的迹象，《精神障碍康复指南》里叫‘象征性思维恢复’。”
温不亏突然想起系统上周弹出的提示：【目标人物婚姻关系稳定度：75 分（因特殊情形调整评分标准）】。当时他还跟系统吵架，说这分打得没人性，现在看着李建国眼角的笑意，突然觉得数字从来说明不了什么。
“对了，那个‘情绪屏蔽’技能我试过了。” 温不亏咬了口法典酥，酥皮掉在《技能使用说明书》上，“上周去法院旁听，原告家属在庭外哭闹，我一开启技能，周围的哭声像被装了消音器，心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嚼面包的声音。”
李建国挑眉：“那你岂不是能屏蔽我爱人发病时的尖叫？”
“试过一次，没用。” 温不亏摇摇头，咖啡勺在杯沿转了个圈，“系统说‘至亲情绪无法屏蔽’，大概是怕我变成冷血动物。”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 U 盘，“这是健身教练同伙的审讯录像，警方刚给的。你爱人要是哪天想起来细节，或许能用上。”
李建国接过 U 盘，塞进公文包内侧的夹层 —— 那里还放着第一次见面时，温不亏给他的迷你录音笔。“其实用不用得上都没关系了。” 他望着窗外，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法官说就算抓到所有同伙，被骗的钱也追不回多少，但我好像…… 不那么在意了。”
温不亏突然明白，李建国说的 “不在意” 不是原谅，而是放下。就像他处理不良贷款时，明知有些坏账收不回，却依然会按《呆账核销流程》认真走完每一步 —— 不是为了结果，而是为了过程里的那份踏实。
离开咖啡馆时，老板塞给他们两袋新出炉的面包，说算他请客。李建国的那袋上印着《银行业从业人员职业操守》第 8 条：“勤勉尽职”，温不亏的则是《律师职业道德基本准则》里的 “诚实守信”，像两枚盖在时光上的邮戳。
走到街角的悬浮车站，李建国突然说：“下个月我想带她去公园喂鸽子。” 他的手指在站牌上的《公共活动区域管理规定》上划着，“医生说动物辅助治疗对精神康复有好处，符合《康复医学实践指南》第 12 章。”
温不亏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公文包在大腿上轻轻磕碰，步伐不快，却稳得像踩在银行的大理石地面上。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他突然想起系统刚发布任务时，自己对着光屏吐槽 “这任务是狗血剧抄来的”，现在才明白，生活从来比剧本更荒诞，也更温柔。
掏出手机时，系统光屏又跳了出来，这次没发任务，只弹了行字：【所有规则的终点，都是人之常情】。温不亏笑着关掉光屏，摸出兜里的法棍咬了一大口。硬面包硌得牙疼，却带着股阳光的味道，像那些藏在严苛条文背后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远处的法院尖顶在暮色里闪着光，像枚沉默的印章。温不亏对着天空举了举手里的法棍，敬李建国，敬那个在病房里慢慢好转的女人，也敬所有在规则里跌跌撞撞，却依然捧着真心前行的人。他知道，只要还在往前走，那些看似尘埃落定的结局，其实都是新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