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找一个人，对顾远征来说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谢知念却像是铁了心要从他的世界里蒸发。
她没有回娘家，没有去任何一个亲戚朋友家。
她带走了户口，注销了身份，像一滴水汇入了人海。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顾远征的腿在最好的治疗下勉强恢复了行走能力，却留下了永久的后遗症，再也无法回到他热爱的训练场。
他被调离了战斗部队，成了一个机关里的闲职干部。
曾经的天之骄子，跌落凡尘。
所有人都说，顾团长是因为受伤才变得沉默寡言，阴郁冷漠。
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让他痛不欲生的是那份找不到的迟来的悔恨。
那本染血的日记被他翻得起了卷，页脚都已磨损。
他这才知道，她馋城南那家的桂花糕，却为了省钱给他买药，再没舍得吃过一口。
她那双本该在绣绷上翻飞的手，为了给他试穴，竟磨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厚茧。
自己那些不耐烦的冷话，那些彻夜不归的晚上，对她而言，是刀刀见骨的凌迟。
是他亲手，把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掐灭了。
将近一年，他疯了似的找。
终于，有了消息。
千里外的江南水乡，乌镇。
一家叫“苏娘”的绣坊里，有个不爱说话的年轻绣娘，姓谢。
顾远征连夜驱车，一路南下，直奔那个地方。
他到乌镇时，正是个烟雨蒙蒙的午后。
站在石桥上，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老槐树下，她正低头刺绣。
一身素净的青布旗袍，长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贴在颊边。
她身旁坐着个男人，正撑着一把油纸伞，替她挡着斜飞的雨丝。
男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她抬起头，笑了。
那笑意很浅，温柔又干净。
是顾远征从未见过的，那样陌生的笑容。
那一刻，顾远征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捏碎，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把他的知念，弄丢了。
顾远征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雨里，冰冷的雨水很快浇透了军装，湿重地黏在身上。
他的视线越过雨幕，看着她和那个男人相视而笑，看着男人为她披上外衣，看着他们俩并肩走进了那家“苏娘”绣坊。
直到那扇门板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他才挪动僵硬的双腿，一步步走下石桥。
寒气顺着湿透的布料往骨头缝里钻，又冷又疼。
可这点疼，跟心口那个大窟窿比起来，又算什么。
他在绣坊正对面，找了间小客栈安顿下来。
客栈二楼的窗户，就成了他往后全部的念想。
他日日守在那儿，只望着她。
望她清早打开铺门，望她晌午倚窗小憩，望她日暮收拢最后一根绣线。
她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安稳静好地淌过去。
那个男人，倒是天天都来。
没费什么劲，顾远征就打听清楚了。
男人叫秦默，镇上的中医，也是“苏娘”绣坊东家的独子。
人瞧着温文尔雅，把谢知念照顾得周到妥帖。
街坊四邻都说，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天造地设，这四个字，就是一把蘸了酸醋的钝刀子，一下一下，在他心口反复地剐。
他不敢过去，他怕，怕从她眼里看到哪怕丁点儿的厌恶和疏离。
他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法子，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