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付账？”电话那头的“书虫”发出一声像是被呛到的、短促的笑声，“学者先生，我的客户里，最不缺的就是自以为是的学者。他们总觉得几句古老的咒文，或者某个失落贵族的家谱，就能称之为‘知识’。但在我这里，能交易的知识，只有一种——能带来力量或财富的，活的知识。”
“我知道。”菲利普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比如……一份关于如何安全绕过市政金库外围三道炼金警报的详细路线图，这个‘知识’，够‘活’吗？”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过了足足十秒钟，书虫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你是什么人？”
“一个喜欢阅读，偶尔会发现一些有趣‘注解’的读者。”菲利普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份路线图，是他从灰鸽子乙级权限的档案里看到的。那是几十年前，一个擅长空间穿透的异常罪犯留下的作案记录。对于灰鸽子来说，这是已经归档的、无用的历史。但对于地下世界的某些人来说，这无异于一座金矿的藏宝图。
菲利普在赌。赌书虫的贪婪，会压过他的谨慎。
“……你想知道瓦伦丁庄园的情报？”书虫的声音变得凝重，“那地方现在是禁区，被‘大人物’们接管了。任何试图窥探那里的人，都消失得无声无息。”
“我不需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一个结果。”菲利普说，“根据《埃尔登堡财产继承法》，瓦伦丁公爵被官方认定为‘失踪’后，他那庞大的遗产，将如何处置？尤其是那座庄园的……所有权。”
这是一个看似普通，却直指核心的问题。一座半神举行仪式的庄园，其本身就是一件巨大的“异常物品”。灰鸽子绝不可能让它落入普通人手里。它的归属，将直接反映出灰鸽子内部，乃至埃尔登堡几大神秘组织之间角力的结果。
“……很刁钻的问题。”书虫沉吟道，“这种情报，需要动用我最高级的情报网，而且风险很大。一张路线图，不够。”
“成交。”菲利普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知道对方在漫天要价，但他需要尽快达成这次交易，展现自己的“价值”，建立起初步的信任。
“另外，”菲利普补充道，“我还需要一份名单。一份最近半年内，在埃尔登堡失踪的、所有在神秘学或历史学领域有一定造诣的学者名单。”
这是他为自己下一步计划准备的。他需要人才，需要组建自己的团队，而那些游离于官方组织之外、却又不幸触碰到超凡门槛的学者，是最好的招募对象。他们渴望知识，又缺乏保护，最容易被一个能提供庇护和力量的“导师”所吸引。
“……你到底想干什么？”书虫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他感觉自己完全看不透电话那头的这个“学者”。他一会儿像个准备惊天大劫案的盗贼，一会儿又像个准备开班授课的教授。
“我只是一个喜欢收藏‘绝版书’的藏家而已。”菲利普挂断了电话。
交易达成。
他没有立刻将路线图交给对方。在地下世界，信誉是建立在互相制衡之上的。他将路线图分成了三部分，约定在未来三天，每天在不同的死信箱交换一部分情报和地图。
这种谨慎的行事风格，显然也得到了书虫的认可。
接下来的三天，菲利普的生活充满了某种谍战片般的刺激。他利用自己“影偶师”的能力，操控着一只流浪猫的影子，替他去指定的地点放置和拿取信件。他的本体则始终待在公寓里，完美地规避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风险。
书虫的情报，也如约而至。
第一天，他拿到了一份关于瓦伦丁遗产处置的初步报告。公爵名下的航运、铁路等产业，被市政厅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强制收购”，实际上是被几个与“机械真理会”关系密切的家族瓜分了。这印证了菲利普的猜测——灰鸽子在处理瓦伦丁的事件中，与机械真理会达成了某种妥协或交易。
第二天，失踪学者的名单到手了。一共有十七人。名单后面，还附有书虫的额外备注，详细描述了每个人的研究方向和失踪前最后的活动轨迹。其中有三个人，引起了菲利普的重点关注。他们的失踪，都与城南一座废弃的精神病院有关。
第三天，他拿到了最关键的情报。
瓦伦丁庄园，那座巨大的“异常舞台”，在名义上，被一位菲利普从未听说过的小贵族——“冯·拜伦男爵”所继承。
但在情报的末尾，书虫用一种特殊的密写墨水加了一行小字，这显然是他展现自己能力和诚意的“赠品”：
“冯·拜伦男爵，是灰鸽子七执事之一，代号‘收藏家’的公开身份。另，据传闻，执事‘红笔’亚瑟·克伦威尔，是他的养子。”
看到这行字，菲利普的瞳孔猛地一缩。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亚瑟，不仅仅是他的上级和“校对员”。他与那位接管了庄园的执事，还有着更深一层的关系。这解释了为什么亚瑟会亲自带队处理瓦伦丁的案子。这背后，很可能涉及灰鸽子内部不同派系的利益博弈。
而他，卢修斯·菲利普，就是这场博弈中，被亚瑟推到台前的一颗关键棋子。
菲利普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报在脑海中重新构建成一张巨大的网络图。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迷宫的入口，第一次，他看清了不止一条道路。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亚瑟或灰鸽子给他分配任务。他必须主动出击，在这些巨头们的棋盘之外，开辟一块属于自己的小战场。
而城南那座废弃的精神病院，以及那三位失踪的学者，就是他最好的切入点。
那里既有他需要的“人才”，也很可能隐藏着不为灰鸽子所知的“异常事件”。如果他能成功处理，就等于拥有了可以和灰鸽子，甚至亚瑟本人，进行平等对话的“筹码”。
他不再是一个只能用“知识”来换取情报的买家。
他要开始亲自“生产”那些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活的知识”。
菲利普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危险的光芒。他走到窗边，看向城南的方向。在他的“阴影视觉”里，他能感觉到，那片区域的阴影，比城市其他地方要更加深沉、更加……混乱。
像一个被遗忘的、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
他的新舞台，已经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