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管道残骸构成的狭窄凹陷里,空气带着浓重的铁锈、血腥和熔岩的硫磺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砾。周翰翀背靠着冰冷扭曲的管壁,右臂如同铁箍,死死圈着怀中那团冰冷的光茧。左臂的麻痹感如同冰封的毒蛇,已蔓延至肩颈,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深的僵硬和寒意,几乎剥夺了他对左半边身体的感知。
左耳垂上,那枚黑色耳钉如同溃烂的伤口,暗金色的覆盖物在刚才强行压制混沌的震荡下碎裂剥落,狰狞的裂纹暴露无遗,粘稠如原油的黑血汩汩涌出,顺着脖颈滑落,在染血的衣襟上晕开大片污迹,散发出混沌的腥甜。
耳钉深处,那幽邃的黑暗并未因自残的压制而平息,反而在剧痛和虚弱的刺激下更加躁动,如同被激怒的困兽,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呓语和毁灭的诱惑。它贪婪地“注视”着光茧,也渴望着与外面那个悬浮的“Ω”掌心的混沌星云融合。冰冷的低语在周翰翀混乱的意识里回响:“融合…吞噬…回归本源…这是宿命…”
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腥味,布满血丝的猩红瞳孔死死穿透金属管道的缝隙,锁定着外面的熔岩微光。
“Ω”依旧悬浮在半空,像一尊卡顿的杀戮机器。抬起的攻击手臂僵硬地定格着,掌心那团混沌星云漩涡因核心逻辑程序的剧烈冲突而变得极其不稳定,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明灭。他那双空洞的漆黑瞳孔深处,属于冰冷程序的指令洪流与周翰翀强行灌注进来的、带着屋顶晨光、金属乐音和一句荒谬“加个蛋”的记忆碎片风暴,正在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他苍白的面部肌肉在无人察觉的层面剧烈抽搐,脖颈后的猩红“Ω”符号光芒如同紊乱的心跳,急促地明灭闪烁。
“呃…咔…”又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老旧齿轮强行啮合般艰涩怪异的音节,从他紧抿的唇缝中挤出。这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和挣扎。
上方熔岩深渊的岩壁上,残余的三只暗银色机械猎杀者如同耐心的秃鹫,猩红的扫描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下方狼藉的废墟中反复扫掠。光束扫过周翰翀藏身的金属管道残骸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传感器幽蓝的光芒急剧闪烁,显然捕捉到了异常能量残留!
其中一只机械猎杀者背部的微型能量炮口,瞬间亮起了充能的红光!锁定!
周翰翀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绷紧,右臂将光茧死死护在怀中,准备迎接冲击!怀中的光茧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心口那点微弱的灰白光芒急促地闪烁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悬浮的“Ω”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承受不住核心内那惨烈的冲突!他那双空洞的漆黑瞳孔深处,那片属于记忆碎片的微弱光芒,在冰冷程序指令的围剿下,如同风中残烛,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近乎燃烧灵魂的刺目光亮!
这光芒倒映的景象,不再是零散的碎片,而是聚焦在周翰翀那张布满血污、眼神却带着孤狼般守护意志的脸上!尤其是那双死死按着流血耳钉、布满黑色血管的手!
“Ω”那只抬起的、凝聚着毁灭星云的手臂,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拉扯,猛地向下一沉!掌心对准的目标,不再是光茧,而是——上方岩壁那几只锁定周翰翀的机械猎杀者!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由纯粹混沌黑暗构成的能量束,毫无预兆地从“Ω”掌心那团不稳定的星云漩涡中爆射而出!速度快如黑色闪电!
噗!噗!噗! 三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那三只正在充能瞄准的机械猎杀者,连警报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那道凝练的黑暗能量束贯穿!坚固的暗银色外壳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湮灭!核心传感器和能量核心在无声无息中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流,被黑暗彻底吞噬!只留下几缕袅袅青烟和几块融化的金属残渣从岩壁上坠落。
发出这毁灭一击后,“Ω”悬浮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掌心那团混沌星云漩涡瞬间黯淡、溃散。他空洞的瞳孔深处,那点强行燃烧的记忆碎片光芒彻底熄灭,重新被冰冷、死寂、毫无情感的漆黑深渊吞噬。脖颈后的“Ω”符号光芒稳定下来,却透着一股更深沉的寒意。
他缓缓放下手臂,那只扭曲的手臂无力地垂落身侧。空洞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周翰翀藏身的金属管道方向,又掠过下方熔岩深渊的暗红光芒。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执行完某种干扰指令后的、冰冷的漠然。
紧接着,他周围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起来。身影在波纹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混沌的冰冷余韵。
危机…暂时解除?
周翰翀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惕。Ω最后的举动太过诡异!那看似援手的一击,更像是核心程序被记忆碎片干扰后产生的逻辑混乱和错误指令!他绝不相信那个冰冷的克隆体会突然倒戈!更大的可能,是混乱中的“误伤”,或者…某种更深层的、他无法理解的算计!
而且,机械猎杀者被摧毁前的信号,是否已经上传?夜王殿的主力舰队是否正锁定这里,酝酿着更致命的打击?
他低头看向怀中。光茧因刚才的剧烈波动和Ω那毁灭一击的能量余波影响,变得极其不稳定。灰白与幽蓝的光芒微弱地闪烁,几乎被边缘不断逸散、蠕动的粘稠黑暗彻底压制。心口那点星火,黯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齐星临在光茧中的面容,痛苦地紧蹙着眉头,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污染指数持续攀升…载体稳定性持续下降…】
仿佛有冰冷的系统提示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能再等了!
周翰翀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血腥和铁锈味的空气灼烧着肺腑。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左半身的麻痹和撕裂般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沉重冰冷的光茧,挣扎着从金属管道的凹陷里爬了出来。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左耳钉的剧痛和黑血的涌出从未停止,混沌的呓语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仅存的意志。但他右臂的怀抱,却稳如磐石。
他的目光在摇摇欲坠的废墟中快速扫视。主通道被塌方的巨石和扭曲的金属彻底堵死,熔岩深渊的方向是绝路。唯一可能的生路,似乎只有医疗室后方,那扇之前被爆炸冲击波掀开了一半、通往更深层未知区域的厚重合金门。门内一片漆黑,散发着更加陈腐和危险的气息。
没有选择。
他抱着光茧,踉跄却无比坚定地走向那扇半开的黑暗之门。每一步,都在滚烫或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混合着鲜血和尘土的脚印。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片未知黑暗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催促,再次直接在他意识中漾开。
依旧是记忆的碎片: ——屋顶的晨光,冰冷的风。 ——金属碎片无声的舞蹈。 ——少年虚弱却清明的眼睛:“…共鸣…不是压制…导出去…” ——还有…自己嘶哑的承诺:“…粥里…给你加个蛋…” ——这一次,碎片中多了一个模糊的、不断重复的意念指向:门…深处…安全…短暂…
是齐星临!是他残存的意识在指引!他在用最后的力气,为他指出一条可能存在的生路!那“安全…短暂…”的意念,带着一种透支生命本源的虚弱感。
周翰翀脚步一顿,低头深深看了一眼怀中光茧里那张苍白痛苦的脸。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所有的戾气、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痛楚,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温柔和决绝所取代。
“知道了。”他嘶哑地回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承诺。
他不再犹豫,抱着那承载着最后星火的光茧,一步踏入了医疗室后方那扇半开的、通往更深层未知黑暗的合金门。
沉重的门扉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熔岩深渊的暗红微光,也隔绝了废墟之上的硝烟与杀机。门内,是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光茧微弱的能量波动,以及左耳钉黑血滴落的声音。
黑暗中,他右臂怀抱光茧的力度没有丝毫放松,如同拥抱着整个世界最后的温度。
“撑住…”他在绝对的黑暗里低语,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激起微弱的回音,“…这次…粥…管够…蛋…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