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南城之上,风雪漫天。
那股子寒气,已经不是刀割了,简直是拿砂轮在脸上打磨。
崇祯的战前动员,进入了第二阶段,行为艺术表演。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士兵,声如金钟铁石:“你们都给朕听好了!”
“从今日起,朕,不再是坐殿批章的皇帝,朕是你们的同袍,是你们的袍泽!穿同一副甲,守同一堵墙,吃同一锅饭,死在同一座城!”
这套词儿说得慷慨激昂,但光说不练是假把式。
崇祯深谙此道,他挥了挥手:“来人,取战袍来!”
几名小太监赶紧捧着一套锃亮的明光铠和披风跑了过来。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崇祯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了他的换装秀。
他干净利落地脱下了那身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明黄色龙袍,解下了玉带,换上冰冷沉重的铁甲,系上乌黑的貂皮披风,戴上铁盔,挂上宝剑。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当他完成换装的那一刻,整个人的画风都变了。
之前那个略显文弱的君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杀气腾腾的铁甲统帅。
周围将士们看呆了,一时间不辨雪雾中是人是神,只觉得皇气威威,剑气如霜。
“陛下披甲了!”
不知道是谁先吼了这么一嗓子,这声呐喊就像点燃了炸药桶,瞬间引爆了整个城头。
“天子披甲,亲守城池!”
喊声一路传开,整条南城墙都沸腾了!
士卒们不再蜷缩在女墙之后,而是纷纷站起,望向那个铁甲加身的身影。
就连远处巡逻的士卒也都停下脚步,扶着女墙望来,只见皇帝身披铁甲,身后两把黄龙伞在风雪中高高扬起,亮得晃眼。
“官家……竟亲自披甲守城!”
风中,有老兵的眼中泛红,手中长枪微微颤抖。
有少年兵目光灼灼,喉头鼓动,激动异常。
短短片刻,消息已如烈火燎原,传遍四门八角、三垒九关。
所有守军都知道了。
陛下披甲了!
不是御街作秀,不是金殿设阵,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南城之巅,亲巡亲守,与将士为伍,要跟他们这些大头兵同生共死!
将士们议论如潮:
“这可不是传闻,更不是戏文!官家是真的披甲来了!”
“我活了五十年,第一次见大宋皇帝穿甲披风!”
“连天子都在守城,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有兵卒泪落风中,抬头怒喝:“我等誓死守卫东京!不让金贼越过一步!”
巡逻士卒停下脚步,望向天际雪幕中那道身影。
弓手扶弓,刀兵拄刃,不再言语,只是紧了紧战袍。
“我原以为,这一仗我们必败……”
有人咬牙道,“可现在……就算死,也要拉上十个金狗垫背!”
“陛下为我等身先,咱们便该以死报国!”一员校尉高声呼号。
“以死报国!”
呼声震天,顷刻如雷滚滚,掀起满城将士心中的血潮。
见自己鼓舞士气效果优异,崇祯心中大喜,但表面还是沉稳端肃。
崇祯没有骑马,也未乘舆辇,与孙傅、张叔夜、姚友仲等主战派官员一道,踏着积雪,一步一步地巡视城防,亲自慰问守城士兵。
就带着孙傅、张叔夜、姚友仲这些主战派的核心团队成员,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地巡视城防,亲自慰问守城士兵。
本来,还有两个太监撑着那两把标志性的黄龙伞跟在他身边,结果被崇祯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离朕十步远,别碍事。”
“是!”
两个太监赶紧把伞撤了。
于是,崇祯就这么一身寒甲,与士卒一般模样,风雪不避,寒气不拒,没有半点特殊待遇。
之所以这么做,除了作秀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务实的原因:
其实,崇祯是担心黄伞目标太大,金人一看便知大宋皇帝在此。
万一被金人集火,岂不成了活靶子?
或许弓箭射不到,但金营中有半路缴获的投石机,万一他们不讲武德搞远程火力覆盖,自己岂不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崇祯不敢高调,故而下令撤去仪仗。
然而,在将士们的眼中,这一幕的解读就完全不同了。
妈的,连伞都不要了。
风雪就这么直接往官家身上拍,他就那么站着,跟个铁人一样。
“官家……他真跟咱们一样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卒,眼眶子一下就红了,抓着枪杆子的手,青筋都爆了出来。
这辈子,给官家卖命,给朝廷当狗,挨过饿,受过冻,被上官的鞭子抽过,被鞑子的刀砍过,心早就凉透了,跟这城墙砖一个德性。
可今天,皇帝竟跟我们这些臭丘八一起吹风淋雪!
一个简单的行为,却像一柄重锤,悍然砸碎了城墙上凝固的绝望。
将士们死去的心,突然就他娘的活了过来,在胸口里“砰砰”乱跳,烫得人眼泪直掉。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卒,浑浊的双眼先是茫然,而后剧震,最终燃起一团火。
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坠地,他双膝重重跪入雪中,仰起布满沟壑的脸,用尽残年余力,从胸膛中逼出一声嘶吼:
“陛下万岁!”
这一声,沙哑,苍老,却如投石破冰。
死寂被瞬间撕裂。
下一刻,人潮如山崩,甲叶如浪涌。
城墙之上,数千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刀枪拄雪,那沉重的闷响连成一片,震得城砖簌簌而动。
他们抬起头,将所有被欺辱的愤恨、被抛弃的怨怼、以及此刻被重新点燃的血性,尽数灌注于喉间。
“陛下万岁!”
“万岁!”
“万岁!”
“万岁!”
呼声汇成铁流,冲天而起,竟将漫天风雪都压下三分。
风雪中,崇祯的情绪也被这股最原始、最纯粹的忠勇彻底点燃。
他锵然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剑指天穹,高呼道:“大宋万胜!”
“万胜!”
“万胜!万胜!”
城墙上的将士们应声高呼,一个个肃然起敬,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懈怠与畏惧。
此前,他们的眼神里是恐惧、是麻木、是被人欺骗了太多次之后的冷漠与绝望。
但现在,这些眼神,重新燃烧了起来,变得明亮、炽热,如同寒夜中被投入军心的万千火种,瞬间成燎原之势!
崇祯没有再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再提什么忠君爱国。
那些空洞的词汇,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
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这副铠甲。
这身铠甲,不是用来防御刀枪的,而是用来承载担当的;
这件披风,不是用来御寒的,而是用来传递信任的;
他走上城墙的这一步,也不是为了走个形式,而是用行动向天下宣告:有朕在,东京就在!
守城将士们的心中,也随之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却坚不可摧的城墙。
风仍在刮,雪仍在下。
但东京城墙上的铁甲铿锵声、热血呼喝声、盔缨抖动声,早已将这天寒地冻的肃杀之意,一寸寸地撕碎、燃烧、蒸发。
这一日之后,历史将铭记此夜。
天子披甲,守城如山。
战未起,军心已定;
敌未至,锋芒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