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京，北风已经开始呼啸。许晚晴裹紧围巾，快步走在校园小路上，手里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经济类书籍。呼出的白气在眼镜片上凝结成一层薄雾，她不得不时不时摘下眼镜擦拭。
“许晚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晚晴转身，看到周峻穿着件半新的军大衣，正大步朝她走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半年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些，眼镜片后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周峻？”许晚晴惊喜地叫道，”你不是下周才到吗？”
“会议提前了。”周峻接过她手中的书，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指尖，又迅速缩回，耳根微微发红，”我…我刚到就来找你了。”
许晚晴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窘迫，笑着问：”住哪儿？吃饭了吗？”
“安排在北大的招待所。还没吃…”周峻犹豫了一下，”要不…我请你？听说学五食堂的饺子不错。”
“好啊。”许晚晴爽快地答应，”不过得先去趟宿舍，我答应给小花买糖葫芦。”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周峻不停地打量着周围：”北大比我们武大漂亮多了，这建筑，这园林…”
“武大也不错啊，樱花闻名全国。”许晚晴说。
周峻摇摇头：”现在哪有什么樱花，校园里还住着部队呢。”他压低声音，”不过南方真的不一样了，特别是广东…算了，一会儿慢慢说。”
许晚晴会意地点点头。即使在最高学府，谈论某些话题仍需谨慎。
宿舍楼下，铁柱正和小伙伴们玩弹珠，看到姐姐立刻跑过来：”姐！马阿姨说今晚包饺子！”然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峻。
“这是周峻哥哥，我跟你提过的。”许晚晴介绍道，”哥，这是我弟铁柱。”
“都长这么高了！”周峻惊讶地拍拍铁柱的肩膀，”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不点呢。”
铁柱挺起胸膛：”我十二岁了！”
许晚晴上楼放下书，给小花留了张字条，然后带着周峻去了食堂。正值饭点，食堂里人声鼎沸，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个角落的位置。
“南方现在怎么样？”一坐下，许晚晴就迫不及待地问。
周峻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变化太大了！特别是深圳，简直一天一个样。”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国家要搞经济特区了，就在深圳、珠海、汕头、厦门。”
许晚晴心头一跳。作为重生者，她当然知道特区的事，但亲耳听同时代人讲述，感受还是不一样。
“你去深圳了？”
“嗯，跟教授去考察。”周峻从内兜掏出一个小本子，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手绘的地图，”看，这是罗湖区，已经开始建设了。这边…”他指着一块标红的地方，”将来肯定是黄金地段。”
许晚晴盯着那张简陋的地图，仿佛看到了未来高耸的摩天大楼。前世的商业直觉告诉她，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画这个干什么？”她故意问。
周峻神秘地笑了：”我想…毕业后去那边发展。”他犹豫了一下，”你呢？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许晚晴含糊地回答。其实她心里早有规划，但现在说出来还为时过早。
周峻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兴奋起来：”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塑料盒子，”计算器！日本产的。”
许晚晴接过这个在1978年堪称高科技的产品，假装新奇地按了几下。这种简陋的计算器在前世连小学生都不屑一用，但现在…
“多少钱？”
“一百二十块外汇券。”周峻压低声音，”黑市上能卖到两百人民币。”
许晚晴脑中灵光一闪：”你能搞到更多吗？”
“你想卖？”周峻瞪大眼睛，”这可是…”
“不是卖。”许晚晴打断他，”是研究。我认识电子系的几个同学，他们对这东西肯定感兴趣。”
周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有个表哥在广交会工作，也许能帮忙…不过需要资金。”
“我有。”许晚晴简单地说。她没告诉周峻，这半年来她的”勤工俭学”生意已经攒了近五百块钱——这在当时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电子产品聊到特区政策，再到未来的经济走向。周峻惊讶于许晚晴对商业的敏锐，而许晚晴则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见解，避免显得太过超前。
“你们在这儿啊。”
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许晚晴抬头，看到王红梅端着饭盒站在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峻。
“红梅同学。”许晚晴淡淡地打招呼，”有事？”
“班委会找你商量元旦晚会的事。”王红梅的目光在周峻脸上扫来扫去，”这位是…”
“周峻，武汉大学的，来参加学术会议。”许晚晴简短地介绍。
周峻礼貌地点点头。王红梅立刻热情起来：”哎呀，武大的高材生！我们学习部正好想请外校同学来交流呢，周同学有兴趣…”
“他时间很紧。”许晚晴打断她，”晚会的事我晚点去找你。”
王红梅脸色一沉，悻悻地走了。周峻好奇地问：”她是谁？好像对你…”
“学生会的小官僚。”许晚晴摇摇头，”别管她。继续说深圳的事…”
饭后，两人漫步在未名湖畔。初冬的湖面泛着冷冽的光，岸边柳树的枯枝在风中摇曳。周峻详细描述着南方的见闻：工地上的塔吊、香港来的商人、街头开始出现的个体摊贩…
“最震撼的是人的变化。”周峻感叹，”那边的人眼睛里都有光，都在谈论怎么抓住机会，怎么’先富起来’…”
许晚晴默默听着，思绪却已飘向远方。前世的商业帝国就是从深圳起步的，难道历史要重演？但这一次，她有了先知先觉的优势…
“晚晴？”周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许晚晴望着结冰的湖面，”也许不用等到毕业。”
周峻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去深圳？现在？”
“不是现在，但也许…明年暑假？”许晚晴转头看他，”你愿意一起去看看吗？”
周峻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我可以联系我表哥…”他突然抓住许晚晴的手，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抱歉，我太激动了…”
许晚晴笑了笑，故意转移话题：”你会议哪天开始？”
“后天。”周峻推了推眼镜，”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当导游，逛逛北京。”
“好啊。”许晚晴爽快地答应，”正好我明天没课。”
两人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地点，然后在女生宿舍楼下道别。许晚晴刚转身要走，周峻突然叫住她：”晚晴…你变了很多。”
许晚晴心头一紧：”哪里变了？”
“更自信了，更像…”周峻斟酌着词句，”更像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许晚晴松了口气，笑道：”大学改变人嘛。晚安，周峻。”
回到宿舍，许晚晴发现小花已经睡了，铁柱还在灯下写作业。马阿姨正在缝补一件衣服，见她回来，慈爱地说：”锅里有热水，快去洗洗吧。”
许晚晴道了谢，轻手轻脚地拿出日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见闻和想法。前世的商业经验告诉她，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真要去南方，她需要做更多准备…
第二天一早，许晚晴和周峻在颐和园门口碰面。冬日的皇家园林游人稀少，两人漫步在长廊中，周峻不停地拍照，用的是他引以为傲的海鸥牌相机。
“这个角度好！”他让许晚晴站在一座小桥上，”别动，我给你拍一张。”
许晚晴配合地摆好姿势，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默。他独自站在湖边，似乎在观察什么，对周围的景色毫无兴趣。
“看这里！”周峻喊道。许晚晴回过神，勉强笑了笑。
拍完照，她再看向湖边，陈默已经不见了。
中午，两人在园内的小饭馆吃饭。周峻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暑假的南方之行，许晚晴则时不时走神，想着陈默出现在这里是否巧合。
“…所以我建议咱们可以先到广州，然后…”周峻突然停下，”晚晴，你在听吗？”
“抱歉。”许晚晴歉意地笑笑，”我刚才看到个熟人…你继续说。”
周峻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他的计划。饭后，他们租了条小船在昆明湖上划。冰已经开始融化，船桨划过水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晚晴，我一直想问你…”周峻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你对我…对我们…”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晃，周峻差点掉进水里。许晚晴转头看去，另一条小船不知何时靠近了他们，船上站着三个男生，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哟，谈情说爱呢？”领头的男生怪声怪气地说。
许晚晴皱眉，认出这是物理系的学生，平时就以调皮捣蛋出名。
“请你们离开。”周峻严肃地说。
“外地佬还挺横！”另一个男生伸手就要推周峻的小船。
许晚晴迅速抄起船桨，准确地抵住对方的船：”再靠近别怪我不客气。”她的声音不大，但眼神冷得吓人。
几个男生愣住了，没想到一个女生这么强硬。领头的悻悻地骂了句脏话，划船离开了。
“没事吧？”许晚晴转向周峻。
周峻摇摇头，但刚才的气氛已经被破坏殆尽。两人早早结束了游玩，在回校的路上都有些沉默。
“明天我会议开始，可能没时间见面了。”在校门口分别时，周峻说，”不过我周日才回武汉…”
“我送你。”许晚晴说。
周峻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我周六晚上来找你？”
许晚晴点点头。看着周峻离去的背影，她心中五味杂陈。前世她一心扑在事业上，直到三十多岁还是单身。如今重来一次，她该如何平衡事业与感情？
回到宿舍，李红英神秘兮兮地拉住她：”王红梅今天到处打听你和那个武大男生的事。”
许晚晴不以为意：”随她去。”
“你别不当回事。”李红英压低声音，”她叔叔是校党委的，最近在抓’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典型…”
许晚晴心头一凛。1978年底，虽然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经吹响，但保守势力依然强大。她的商业活动和超前言论，确实可能成为靶子。
“谢谢提醒。”她真诚地说。
第二天上课时，许晚晴注意到王红梅频繁地看向她，眼中带着莫名的敌意。课间，王红梅故意大声说：”某些人整天想着赚钱，哪像个大学生？简直就是小商贩！”
几个同学看向许晚晴，但她只是平静地整理笔记，仿佛没听见。
放学后，许晚晴独自来到图书馆。刚坐下没多久，一个身影就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抬头一看，是陈默。
“你朋友走了？”陈默开门见山地问。
许晚晴警惕地看着他：”你跟踪我们？”
“只是碰巧。”陈默推过来一本书，《量子物理入门》，”有兴趣可以看看。特别是第七章。”
许晚晴没有碰那本书：”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默盯着她的眼睛：”我在找一个…特别的人。一个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许晚晴的心跳骤然加速，但面上不露分毫：”什么意思？”
“没什么。”陈默突然站起身，”周六下午三点，物理楼203。我有东西给你看。”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许晚晴和那本神秘的书。
翻开第七章，标题赫然是《多世界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