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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沉沉地泼洒在云城大学的上空,吞噬了白日的喧嚣。初秋的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穿过道路两旁枝叶尚且繁茂的行道树,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像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着黑暗。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风中摇晃,顽强地切割着浓重的黑暗,投下一圈圈边界模糊的光斑。刚从设计系工作室里爬出来的林默,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宿舍区的林荫小径上。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泥土和腐败落叶混合的独特气息,那是属于夜晚校园的、带着几分寂寥的味道。

工作室里那场关于期末大作业的头脑风暴,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点脑细胞。电脑屏幕的蓝光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叠加在眼前的黑暗里,形成奇异的幻影。他用力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肩上的背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不仅是绘图工具和厚重的专业书,还有沉甸甸的疲惫和对那张未完成效果图的焦虑。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他只想快点回到宿舍那张不算柔软但绝对能让他倒头就睡的床上,把脑子彻底清空。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月光凝聚成的幻象,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前方那片摇曳的光影交界处。

是苏晚。

她独自一人,走在林默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昏黄的路灯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纤细而挺直的背影轮廓。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薄风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露出里面浅色裙装的边缘。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有几缕被风调皮地拂起,又轻轻落下。即使在这样黯淡的光线下,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她周身也仿佛自带一层清冷的光晕,隔绝了周遭的平凡,与这条寻常的、甚至有些泥泞的小径格格不入。

林默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般急促起来。血液似乎一下子涌上了耳根,脸颊也开始发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甚至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自从苏晚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闯入他的生活,每一次偶遇——无论这“偶遇”背后有多少苏晚精心设计的成分——都像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他至今仍无法理解这位站在校园金字塔顶端的女神,为何会对他这个普通的、甚至有些乏味的设计系男生青睐有加。那个盘桓在他心底的巨大问号——“她到底看上我哪点了?”——非但没有随着接触增多而缩小,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沉甸甸地压着他。

他看着她独自前行的背影,纤细,挺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林默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关于她的碎片信息:经管系无可争议的学霸,各大竞赛领奖台上的常客,无数男生(包括周扬那种级别的)铩羽而归的冰山女神……她强大、完美、光芒万丈,仿佛永远不会疲惫,更不会有任何弱点。她怎么会一个人走在这条晚上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她那些形影不离的闺蜜们呢?赵薇薇她们怎么没陪着她?

无数的念头在林默脑子里乱窜,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不敢靠近,怕唐突了她,更怕自己在她面前那点可怜的镇定会瞬间瓦解,只剩下笨拙和结巴。他甚至能想象出自己如果贸然上前打招呼可能会出现的场景:舌头打结,眼神飘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太丢人了。就这样默默地走在她身后,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仿佛成了他此刻唯一能选择的、也最舒服的姿态。夜色和距离,给了他一种奇异的掩护,让他可以贪婪地捕捉那个身影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微微偏头似乎在听着什么,她抬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那白皙小巧的耳廓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然而,这份带着点偷窥意味的宁静,被突如其来的、绝对的黑暗粗暴地打断了。

就在苏晚即将走到小径深处,两旁树木最为高大浓密、路灯相隔也最远的那一段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扯掉了电源。视野所及,所有的路灯,连同远处教学楼隐约透出的几点灯火,瞬间熄灭!

“滋啦——”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电流被强行掐断的短促余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随即就被更庞大的、纯粹的黑暗和死寂彻底吞没。

“啊!”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惊呼,带着林默从未在苏晚身上听到过的、近乎惊恐的颤抖,如同冰锥般刺破了浓稠的黑暗,也狠狠扎在了林默的心上。

那绝不是苏晚的声音!那个永远从容、永远带着掌控一切气场的苏晚,怎么会发出这样……脆弱的声音?

林默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他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试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搜寻那个身影。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此刻被无限放大,变成了某种诡异而充满压迫感的背景音。黑暗不再是背景,它变成了实体,冰冷、粘稠、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前方不远处,传来了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在黑暗中的呜咽。紧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一种细微的、牙齿轻轻磕碰的咯咯声?

她在发抖!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默混乱的思绪。那个高高在上的、完美无缺的苏晚,那个在食堂众目睽睽下坦然索要他微信的苏晚,那个在咖啡馆里气定神闲问他“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的苏晚,那个在周扬挑衅时挽住他胳膊宣示主权的苏晚……此刻,正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恐惧得浑身发抖!

“苏晚?”林默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前方的呼吸声猛地一窒,然后是更深的沉默。那沉默里裹挟着巨大的恐慌和无助。

“苏晚?你……你还好吗?”林默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他不再犹豫,几乎是本能地、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着。

手机!对,手机!

他慌乱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通讯工具,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听使唤,在冰冷的屏幕上滑了好几下才点亮。屏幕刺眼的白光瞬间亮起,像一把利剑劈开了眼前的黑暗,也刺得林默自己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他顾不上适应,立刻将手机高高举起,让那束不算强烈但在此刻如同灯塔般珍贵的白光,奋力地投向苏晚声音传来的方向。

光柱刺破浓墨。

光圈的中心,清晰地映出了苏晚的身影。

她不再是那个挺拔如修竹的女神。她背靠着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干,身体紧紧地蜷缩着,双臂死死地环抱住自己,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低着头,林默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幅度大得惊人。那件米白色的风衣,此刻包裹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灵魂。她像一片在狂风中随时会凋零的叶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整个人都陷在一种极度惊惧的状态里,对林默的呼唤和突然亮起的光线似乎都反应迟钝。她的目光涣散,没有焦点,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地面,仿佛那里潜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寂静中清晰地传入林默的耳中。

“苏晚!”林默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闷闷地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或者说,他从未想象过苏晚会有这样的一面。那个强大、自信、仿佛无所不能的形象瞬间崩塌,露出底下这个被恐惧攫住的、真实的、甚至有些可怜的女孩。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让他一时有些无措,但更多的是一种汹涌而上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他顾不上什么紧张、什么自卑、什么“我配不配”的念头了,此刻只有一个最原始的想法: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这片可怕的黑暗里。

他几乎是踉跄着,借着手机那束摇晃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朝她靠近。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别怕,苏晚,是我,林默!”他一边靠近,一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尽管他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说话声,“只是停电了,可能是线路故障,很快会好的……别怕……”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传递过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试图安抚的力量。

苏晚似乎终于被他的声音和靠近的光亮拉回了一点神智。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僵硬,抬起了头。

手机的光线直直地打在她脸上。

林默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张怎样惊惶失措的脸啊!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些许疏离、或是藏着狡黠笑意的明亮眼眸,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恐惧,瞳孔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放大,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深色。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她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紧紧地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的线条因为用力咬着牙而绷得紧紧的。一层细密的冷汗覆盖在她光洁的额头和鼻尖,在手机光下反射着细微的、脆弱的光泽。平日里那份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剥去所有盔甲后的、赤裸裸的惊惧和无助。

这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痛感扩散开来。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苏晚,脆弱得像一件名贵的薄胎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他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你……你还好吗?”林默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更柔,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他举着手机,努力让光线稳定地笼罩着她,驱散她周围的黑暗。

苏晚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个短促的、带着颤音的气声。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涣散,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林默脸上,像是溺水的人终于看到了一根浮木,但那根浮木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阵风猛地穿过林间,头顶的树叶发出更响的哗啦声,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掠过苏晚的肩头。

“啊!”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一下脖子,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呜咽,本能地就想往后退缩,后背重重地抵在粗糙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事!没事!只是树叶!”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个大步跨到了她的身侧,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和那未知的、令她恐惧的风声来源之间。这个动作快得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完全是出于一种保护的本能。

他站在了苏晚的外侧,靠近小径边缘和树丛的方向。这个位置,意味着如果黑暗中真有什么危险袭来,他将首当其冲。这个认知让林默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但看着苏晚那惊惧到极点的模样,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压下了那点本能的怯懦。他稳稳地举着手机,光柱坚定地指向他们前方的道路,尽量将更多的光亮铺洒开来。

“看,只是风,只是树叶掉下来了。”林默侧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而温和,尽管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要挣脱束缚,“别怕,我在这儿呢。我……我有光。”他笨拙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那束光也随之摇曳。

苏晚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她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目光从虚无的恐惧中拔出来,重新聚焦在林默的脸上,然后又顺着他手臂的方向,看向那束在无边黑暗中顽强亮着的光。那束光,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体,是绝望深渊里唯一的绳索。她的身体依旧在抖,牙齿磕碰的声音小了一些,但并未停止。那双盛满恐惧的大眼睛里,除了惊惶,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依赖的光芒。

林默看着她这副模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同样紧张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靠一些:“我们……我们得往前走,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宿舍区那边肯定有应急灯,或者发电机,会亮一些。我……我走前面,你跟着我?或者……你走我后面?”他试着提出方案,但又担心这样会让她觉得被丢下。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看着林默,眼神复杂地变换着,恐惧、无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她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风还在吹,树叶还在沙沙作响,远处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其他人因为停电而发出的喧哗声,但在这片浓密的林荫下,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终于,苏晚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她没有选择走前面,也没有选择走后面。

她向前挪动了一小步,靠近了林默。然后,一只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带着一种犹豫又决绝的力道,极其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攥住了林默风衣外套下摆的一角。

那力道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衣料上,带着试探和不确定。但林默却感觉像被一股微弱的电流击中,从被触碰的那一点瞬间蔓延至全身,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一点小小的拉扯力上。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血液似乎轰的一下涌上了头顶,脸颊烫得惊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几根冰凉手指的轮廓,透过不算太厚的风衣面料传递过来的细微颤抖,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拒绝的依赖感。他不敢低头去看,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惊走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脆弱温度的靠近。

苏晚也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身体依旧紧绷着,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却收得更紧了一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个动作,无声地宣告了她的选择——她需要靠近这束光,靠近这个在黑暗中向她伸出手的人。尽管这个人,是她平日里主动靠近时会让他惊慌失措的林默。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巨大责任感和难以言喻悸动的暖流,冲散了林默刚才的僵硬和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尽管心跳声震耳欲聋:“好……那我们慢慢走。你……你跟紧我。”他顿了顿,又笨拙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盖过,“别怕,我在。”

这句话,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他不再犹豫,一手高高举着手机,让那束光尽可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路面,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微微抬起,虚虚地护在靠近苏晚身体的外侧,像一个笨拙的护卫。他迈开了脚步,步伐放得极缓、极稳,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踏实,尽量避免踢到路上的碎石或凸起的树根。

苏晚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她的身体依旧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高度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每当风声稍大,树叶哗哗作响,或者远处传来一点异样的声响,林默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猛地收紧,那份冰凉和颤抖会瞬间加剧。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稳,带着压抑的抽气声。

“没事,是风。”林默总会立刻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耐心和安抚,“你看,前面那棵树,我们马上就走过去了。”他努力寻找着黑暗中能被光线照到的参照物,给她一点前进的希望和指引。

“嗯……”苏晚的回应极其细微,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小猫。

林默的心尖又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又酸又软。他不再说话,只是更加专注地照亮前路,更加小心地选择落脚点,让自己的存在和步伐成为一种稳定的、可依赖的背景音。他刻意地放慢了呼吸,试图用自己的节奏去影响身边这个被恐惧攫住的女孩。

黑暗,似乎也因为这一束光和两个人之间这奇异的连接,而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前行着,像黑暗海洋中一艘依靠着微弱信号灯航行的小舟。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晚的紧张感在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消退。攥着他衣角的手指虽然依旧冰凉,但颤抖的幅度似乎小了一些。她的呼吸虽然还是比平时急促,但不再那么破碎和压抑。她开始会微微抬起头,目光不再死死盯着脚下,而是会随着林默手中摇晃的光柱,看向前方被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

这种细微的变化给了林默莫大的鼓励。他甚至鼓起勇气,在走过一段相对平坦的路面时,轻声说了一句:“你看,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对吧?就是黑了点。”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傻气又苍白。

苏晚没有回答。但林默感觉到攥着他衣角的手,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又或者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他不敢确定。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喵——呜!!!”

一声凄厉尖锐到极点的猫叫声,毫无预兆地、如同鬼魅般从右侧浓密的冬青灌木丛深处炸响!那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骤然爆发,充满了野性和警告的意味,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恐怖力量!

“啊——!!!”

苏晚的尖叫声几乎在猫叫响起的同时爆发出来!那是一种极致的、完全失控的惊恐尖叫,带着被彻底击溃的绝望!她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猛地向后弹跳,巨大的惊骇让她完全失去了平衡!

“小心!”林默的心脏骤停!他想也没想,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苏晚向后倒去、即将撞上身后树干或者直接摔倒在地的瞬间,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一把将她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失控的身体紧紧捞进了怀里!

砰!

巨大的冲力让两人都踉跄了一下,林默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旁边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硌得他生疼,闷哼一声。但他环抱着苏晚的双臂却收得更紧了,像两道最坚固的壁垒,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隔绝了那声恐怖的猫叫,也隔绝了所有可能伤害她的黑暗。

苏晚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从未有过的疯狂速度、剧烈地撞击着,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咚咚”声,像一面擂响的战鼓。这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此……充满生命力。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干净的洗衣液混合着一点设计室特有的铅笔木屑的味道,还有一种因为奔跑或紧张而产生的、属于年轻男性的、蓬勃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温暖得有些灼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紧密到没有一丝缝隙的拥抱,让两个人都彻底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晚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得如同濒死般的喘息,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和被温暖坚实怀抱包裹的巨大反差,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只能感觉到那堵坚实的胸膛,那狂野的心跳,那灼人的体温,还有那双紧紧箍住她、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力量的手臂。

林默也懵了。温香软玉满怀。苏晚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柔软,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冰凉,此刻正紧紧地贴着他。她的发丝蹭着他的下巴,带来一阵微痒。她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像是初雪融化后松针的气息,混合着她此刻因恐惧而微微汗湿的气息,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这一切都太过真实,又太过虚幻。他的手臂僵硬地环抱着她,一动不敢动,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后背撞在树上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轰鸣作响。他唯一能清晰感知的,除了怀里真实的重量和温度,就是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震耳欲聋,几乎盖过了灌木丛里那只肇事野猫迅速跑远时弄出的窸窣声。

几秒钟的死寂。

只有风穿过树梢的声音,和两人狂乱得无法平息的心跳与呼吸,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交织、碰撞。

最先找回一丝神智的是林默。后背的疼痛和怀中真实的触感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巨大的羞赧瞬间席卷了他,从脸颊一路烧到耳根,脖子都红透了。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环抱着苏晚的双臂,身体也下意识地向后弹开了一点,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但他的手还虚虚地护在她身侧,生怕她再次摔倒。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林默的声音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带着浓重的慌乱和窘迫,“那……那是只野猫!跑了!已经跑了!你……你没事吧?”他急切地解释着,再次将手机的光照向刚才发出猫叫的灌木丛,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枝叶还在微微晃动。

苏晚失去了支撑,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又伸出手抓住了林默的手臂,才勉强站稳。她依旧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她的喘息依旧急促,但比刚才那濒死般的状态好了许多。她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他手臂的手指收得很紧,指关节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默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在慢慢平复,但那份惊悸显然还未完全散去。他不敢再动,也不敢再说话,只是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稳稳地举着手机,照亮着两人脚下的一小片光明之地。

又过了片刻,苏晚才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但抓住林默手臂的力道,似乎微微松了一点点。

林默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大半。他偷偷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的疼痛感这才清晰地传递到大脑,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才撞那一下,估计青了。

“那……那我们继续走?”他试探着问,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这边过去,拐个弯,前面路灯应该会多一点,或者能看到宿舍区的光了。”他不敢再提刚才那个意外又紧密的拥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事故多发地”。

苏晚沉默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微。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抓林默的衣角,也没有再抓他的手臂。她只是默默地、紧紧地跟在他的身侧,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她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被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驱散了大半。或者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情绪暂时覆盖了。

林默也沉默下来,重新专注于脚下的路。只是这一次,他的步伐更加沉稳,举着手机的手臂也更加坚定。他刻意地走在靠近树丛的一边,用自己的身体将苏晚护在相对安全的路径内侧。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却不再是最初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它被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氛围所取代,掺杂着尚未散尽的恐惧、巨大的窘迫、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因为共同经历危险而产生的奇异亲近感。

林默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后背被树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和保护欲有多么强烈。而怀里残留的触感和温度,还有苏晚那声绝望的尖叫、她扑进自己怀里时那冰凉而颤抖的身体,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感知里,挥之不去。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苏晚。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她的步伐似乎还有些虚浮,但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抖得厉害。风衣的下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林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刚才被紧紧攥住、此刻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衣角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冰凉指尖的触感,还有那份无助的依赖。他的心口又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软和悸动。

就在这时,苏晚忽然停下了脚步。

林默立刻也停了下来,紧张地看向她:“怎么了?”

苏晚没有看他,只是微微侧过身,抬起一只手,指向了前方不远处的黑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的虚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光。”

林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浓重夜色的尽头,越过几排树木的轮廓,一片温暖的、橘黄色的光芒晕染开来,虽然隔着距离显得有些朦胧,但那无疑是宿舍区窗户透出的灯光!看来只是他们所在的这片老校区局部线路故障,宿舍区那边并未受影响。

希望的光芒瞬间驱散了两人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太好了!快到了!”林默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喜悦和如释重负。他下意识地加快了一点脚步,但随即又想起什么,立刻放慢,回头看向苏晚。

苏晚点了点头,跟上了他的步伐。这一次,她的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一些。

越往前走,光亮越盛。宿舍区熟悉的轮廓在暖黄色的灯光中逐渐清晰。喧闹的人声也隐约传来——停电区域的学生们正陆续返回,宿舍楼下聚了不少人,议论声、笑声、打电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与刚才那条黑暗小径上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两人终于踏出那片被高大树木笼罩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区域,完全置身于宿舍区明亮而温暖的路灯光芒下时,林默和苏晚都不约而同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从另一个压抑的世界,回到了熟悉的安全地带。

明亮的光线让林默瞬间看清了苏晚此刻的模样。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份极致的惊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她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湿气。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那件米白色风衣的下摆,沾上了一点刚才靠在树干上的灰尘。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狼狈,却又有一种褪去所有光环后的、惊心动魄的真实美感。

林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软。

苏晚似乎也察觉到了林默的注视。她飞快地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迅速地、不着痕迹地抹了一下眼角,然后才抬起头,看向林默。她的眼神不再涣散,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清澈,但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悸,以及一种林默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羞赧、尴尬和……感激的复杂情绪。

两人站在明亮的路灯下,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一时相顾无言。刚才黑暗小径上发生的一切——她的恐惧尖叫,他的笨拙保护,那个突如其来的紧密拥抱,还有那份无声的依赖——都太过清晰而震撼地横亘在两人之间。明亮的灯光剥去了黑暗的掩护,让那份亲密的尴尬和微妙的悸动无所遁形。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苏晚额前的碎发。她下意识地拢了拢风衣的领口,目光飞快地扫过林默的脸,又迅速垂下,落在他胸前风衣的褶皱上——那是刚才被她紧紧攥住的地方,也是……她扑进他怀里时,脸贴着的地方。

林默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和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喉咙有些发干,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是该道歉刚才的唐突拥抱?还是该安慰她别怕了?或者问她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对。

“那个……”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林默的脸更红了,赶紧低下头,装作整理自己肩上快滑落的背包带。

苏晚的耳根也悄悄地染上了一层薄红。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看向林默的眼睛。路灯的光线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点,像揉碎的星辰。

“刚才……”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点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亮,只是语速比平时慢了许多,“谢谢你,林默。”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默的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她叫了他的全名,不再是带着调侃或随意的“同学”,也不是短信里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默哥”。是郑重其事的“林默”。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她认真的目光里。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谢”或者“应该的”,但话到嘴边,看着路灯下她苍白脆弱又异常美丽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余悸和真诚的谢意,那句笨拙的“别怕,有我在”竟然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别怕,有我在呢。”

话一出口,林默自己先愣住了,随即整张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天啊!他在说什么?!这种话……这种话也太……太肉麻!太自以为是了吧?!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刚才在黑暗里说了一次,那时情急之下还能理解,现在安全了,灯光这么亮,他居然又说了一遍!苏晚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他轻浮?或者趁机占她便宜后的掩饰?

巨大的窘迫感像海啸一样淹没了他,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慌乱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苏晚的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背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然而,预想中的尴尬沉默或者冷淡回应并没有到来。

他听到了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叹息般的语气,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鼻音?

“嗯。”

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飞快抬眼瞥去。

只见苏晚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窘迫的视线,目光似乎落在了他风衣的领口处。她的脸颊上,那层薄薄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一些,一直蔓延到了小巧的耳垂。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几乎看不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那弧度很浅,却像一道微光,瞬间驱散了她脸上残留的苍白和惊悸,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柔软。

下一秒,她伸出手,动作自然而迅速,指尖轻轻地拂过林默风衣的领口边缘。

林默只觉得领口被她的指尖轻轻带过,一阵微凉的、带着酥麻的触感瞬间从颈侧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苏晚做完这个动作,便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只是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她脸上的红晕未消,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几分清亮,甚至还带上了一点林默熟悉的、带着点狡黠和调侃的笑意。

“你衣领乱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刚刚经历巨大恐惧后的虚弱感似乎被这个小小的动作和这句寻常的话驱散了不少。

“啊?哦……哦!谢……谢谢!”林默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自己又去扒拉了一下衣领,动作笨拙得可笑,脸更红了。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衣领是不是真的乱了,刚才苏晚那指尖拂过的触感还清晰地停留在皮肤上,像一个小小的、带着温度的烙印。

苏晚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点。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女生宿舍楼大门。楼里灯火通明,门口进出的女生身影清晰可见,喧闹的人声也清晰传来,充满了安全感。

“我到了。”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只是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啊……好,好的!”林默连忙点头,像是得到了赦令,又像是失去了什么,心里莫名地涌上一丝空落落的感觉。他看着她,“那你……你快上去吧,好好休息。”他顿了顿,又忍不住笨拙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低的,“别……别再想刚才的事了,都过去了。”

苏晚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深邃,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又似乎什么都没说。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走了。”

她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大门走去。她的背影依旧挺直,步伐也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只是那步伐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像是在逃离什么,又像是急着投入安全的港湾。

林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明亮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而美好的轮廓,直到她刷卡走进玻璃门,身影消失在门厅的人流之中,他才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失去了某种支撑。

夜风带着凉意吹来,吹拂着他依旧滚烫的脸颊。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刚才苏晚拂过的衣领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冽气息。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风衣的下摆。那里,被苏晚紧紧攥住的地方,留下了一小片明显的、带着褶皱的痕迹。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抚平那些褶皱,动作缓慢而专注,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刚才发生的一切——图书馆外她孤独的身影,突如其来的黑暗,她惊恐的尖叫和颤抖,冰冷的指尖攥住衣角的依赖,野猫凄厉的嘶鸣,那个紧密到令人窒息的拥抱,她扑进怀里时冰凉的温度和发丝的触感,自己那句愚蠢又真心的“别怕有我在”,还有最后她指尖拂过衣领的微凉触感……所有的画面、声音、触感、气味,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和思绪。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神经。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像两股纠缠的藤蔓,紧紧地缠绕住了他。

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这个困扰了他无数日夜的问题,此刻非但没有答案,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他只知道,在刚才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在那个完美无缺的苏晚展现出最脆弱一面的时刻,他似乎……触摸到了某种从未触及的真实。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默在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朝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沉重,有些飘忽,仿佛还陷在刚才那条黑暗小径的梦境里,未曾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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