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男女主角是江海王磊的完结精品短篇小说《索命血瓷碗》是由作者“酒窝浅浅”创作编写,喜欢看精品短篇小说的书友们速来,目前这本书已更新11584字。
索命血瓷碗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2章
5
他话音戛然而止,宛如被人掐住了喉咙。
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却已经僵硬得如同面具。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到最大,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惊愕的脸,以及我身后,那个端着酒壶、神情得意的父亲。
那是一种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惊恐。
紧接着,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得像是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
四肢僵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就那样,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朝着后方倒了下去。
沉重的闷响,是他的后脑勺与地面撞击的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缕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紧闭的嘴角缓缓涌出。
它蜿蜒而下,滴落在他身下那片喜庆的大红地毯上。
那红色,比地毯的颜色更深,更浓,更刺眼。
血迹迅速晕开,像一朵在绝望中盛开的死亡之花,触目惊心。
整个院子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倒地不起的身影上。
我爹脸上的那丝得意和挑衅,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彻底凝固了。
他的嘴巴微微张着,眼神涣散。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骇与茫然,爬满了他的脸。
他手里的那把紫砂酒壶,脱手而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死寂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尖叫声划破了长空。
是江海的母亲。
她的声音凄厉,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绝望。
宾客们「轰」地一下炸开了锅,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
桌椅被撞倒的声音。
碗碟摔碎的声音。
女人的哭喊声。
男人的惊呼声。
所有的声音混杂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像潮水般涌来,又像潮水般退去。
我的世界里,一片死寂。
耳朵里只剩下沉闷而巨大的轰鸣。
我看不见那些惊慌失措的脸,也听不见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
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我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的身体没有发抖。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倒在地上的江海,看着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
我就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审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
然后,我缓缓地蹲下身。
我的动作很慢,慢到每一个关节的弯曲都清晰可感。
那只导致了这一切的血瓷碗,在江海倒下时从他手中滑落,滚落在他身边。
我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只依然温热的瓷碗。
我捡起了它。
碗壁上那抹诡异的嫣红,在日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像流动的血液。
我握紧了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然后,我抬起头,用一种冰冷到极致,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目光,死死地看着我爹。
那个生我养我,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陌生的男人。
他被我的目光钉在原地,浑身一颤,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他怕了。
而我,笑了。
一个无声的,比哭更悲凉的笑。
复仇的念头,在这一刻,生根发芽。
6
喜事,瞬间变成了白色丧事。
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村庄的宁静。
警察很快拉起了警戒线,将我们家小小的院子彻底封锁。
穿着制服的人进进出出,勘察现场,询问目击者。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与凝重。
面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没有伤口,没有挣扎,更没有凶器。
江海的死亡,就像一个流传已久的恶毒传说,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诅咒。
「血瓷碗索命」,这个词开始在人群中悄悄流传,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在所有人都陷入混乱和恐慌的时候,我的头脑却异常清晰。
我趁着没人注意,将那只沾染了江海鲜血的血瓷碗,悄悄藏进了我的衣袖。
经过碎裂的紫砂壶时,我停顿了一下,用脚尖勾过一小块碎片,迅速捡起。
我还看到桌上那壶我爹亲手倒的酒,并没有喝完。
我走到桌边,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拿起酒壶,将剩下的酒倒进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水壶里,然后拧紧了盖子。
这些,将是我唯一的物证。
我爹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被两个警察带走问话。
他没有反抗,只是在经过我身边时,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有悔恨,有惊恐,还有一丝哀求。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
或许是解释,或许是辩白,又或许是祈求。
但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只是冷漠地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投向了院子外那棵落尽了叶子的老槐树。
仿佛他只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的身体僵住了,最终被警察不耐烦地推搡着,带离了院子。
江海的母亲彻底崩溃了。
这个前一刻还满脸笑容,亲热地拉着我叫「好儿媳」的女人,此刻像一头发了疯的母兽。
她挣脱了旁人的拉扯,冲到我的面前。
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抓痕。
她指着我的鼻子,用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我。
「你这个扫把星!克星!是你!是你克死了我的儿子!」
「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和你那个杀人凶手的爹,都不得好死!」
周围的村民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那些目光,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刮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辩解。
在他们眼中,我或许就是那个不祥之人,是那个杀人凶手的女儿。
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江死前对我说的话。
「月儿,相信科学。」
「月儿,相信科学。」
这句话,像一盏在无边黑暗中亮起的孤灯,成了我唯一的信念。
对,科学。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没有诅咒,只有人心的险恶和被掩盖的真相。
我紧紧攥着衣袖里的血瓷碗碎片,感受着它冰冷的棱角硌着我的皮肤。
我带着这唯一的物证,穿过指指点点的人群,敲开了镇上那个新来的、据说留过洋的年轻医生的大门。
他叫陈默。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7
陈医生的诊所不大,却很干净。
他很年轻,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他听完我颠三倒四的讲述,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与不解,慢慢变成了无法掩饰的凝重。
他看着我递过去血瓷碗,和那个装了酒的小水壶,沉默了很久。
「林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这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会产生剧毒?」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丈夫江海,他相信科学。」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他说过,一切反常的背后,都有它的道理。」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
「这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但……值得一试。」
他答应帮我,虽然他没有专业的化验设备,但他认识省城医院的人。
等待结果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回了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院子。
院子里还残留着那日混乱的痕迹,红色的地毯已经被掀开,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地砖。
我爹回来了。
因为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他杀人。
所谓的「诅咒」更是无法作为呈堂证供。
他在被扣留四十八小时后,暂时放了回来。
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背也佝偻了下去。
看到我回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第一次对我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月儿……」他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江海的事……是个意外,真的是个意外。」
「爹不是故意的,爹只是……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你别再查下去了,求你了,就当爹求你了,行吗?」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恳求,可我听到的,只有心虚和恐惧。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
一股混合着烟草和尘土的霉味扑面而来。
我在他床下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
我用一根铁丝,轻易地撬开了那把生锈的铜锁。
箱子打开,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沓沓泛黄的纸张。
那全是他烧制血瓷碗的笔记。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配方、火候、以及烧制过程中的心得。
我的目光,被一个反复出现的词语吸引了。
「赤练石」。
笔记里反复提到,想要烧出那种独一无二的血色,必须在釉料中加入一种名为「赤练石」的特殊矿物。
我正看得入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你在干什么!」
我爹发现了我。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把抢走了我手里的笔记。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面目狰狞。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谁让你动的!」
他死死地将笔记抱在怀里,嘶吼着:
「这是我们林家的秘密!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能外传!绝对不能!」
我冷静地看着他癫狂的样子,悄悄按下了口袋里录音笔的开关。
「林家的秘密?」我冷笑一声,「是杀人的秘密吗?」
「你胡说!我没有杀人!那是个意外!意外!」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我没有再与他争辩。
我带着他亲口承认「这是林家秘密」的录音,以及「赤练石」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再一次找到了陈医生。
真相,已经近在咫尺。
8
陈医生听完录音,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赤练石……」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动用关系,将我带来的所有样本,连同「赤练石」这个关键信息,一起送往省城的专业毒理学检测机构。
他说,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那么这绝不是普通的毒杀,而是一场处心积虑、利用化学知识进行的谋杀。
等待最终结果的那几天,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也没去。
我爹试图敲我的门,说了许多软话,但我始终没有回应。
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扇门,而是江海那条冰冷的生命。
终于,陈医生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震惊和疲惫。
「林小姐,检验报告出来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真相……令人不寒而栗。」
陈医生在电话那头,一字一句地向我复述着报告上的内容。
血瓷碗的釉料中,含有一种特殊的金属元素,提炼自一种名为「赤练石」的稀有矿物。
这种金属本身,无毒无害,甚至无法被常规的毒物检测手段发现。
而我爹秘制的那种酒里,同样没有毒。
但是,那种酒里,含有一种从某种罕见植物中提取的独特酸性物质。
当这种酸性物质,与血瓷碗釉料里的特殊金属相遇时,两者会发生极其迅速的化学反应。
它们会在瞬间生成一种全新的、结构复杂的剧毒化合物。
这种化合物,是一种强效的神经毒素。
一旦进入人体,会立刻麻痹并破坏中枢神经系统,导致心脏骤停,呼吸衰竭。
无药可解。
所谓的「血瓷碗诅咒」,所谓的「鬼神索命」,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到天衣无缝的化学谋杀。
我挂断了电话,拿着陈医生随后送来的报告单,站在院子里。
我的手在发抖。
不是因为后怕,也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愤怒,和复仇即将实现的战栗。
我爹,我的亲生父亲,他竟然用这样恶毒而缜密的心思,去谋害一个爱我、也为我所爱的人。
他甚至还想用「意外」和「秘密」来欺骗我,来掩盖他那肮脏的罪行。
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江海,你看,科学最终会给予我们答案。
现在,轮到我,来为你,也为我自己,寻求审判了。
我掏出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我所有的颤抖都消失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清晰得足以让电话那头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喂,是派出所吗?」
「我要举报。」
「我的父亲,林长山,于三天前,在我的婚宴上,蓄意谋杀了我丈夫江海。」
9
这一次,警车来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当两名警察拿着省城出具的、盖着红色印章的检验报告,出现在我爹面前时,他整个人都垮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白纸黑字的报告,又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警察身后的我。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喃喃自语,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嘴唇哆嗦着,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辩解。
科学的铁证面前,他所有关于「诅咒」和「秘密」的谎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终于意识到,他所倚仗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手段,最终成了给他定罪的铁锤。
「月儿……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辩解起来。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那个江海,他老想把你带走,带去城里……我不想你离开我……」
「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没想过要他的命,真的没有……」
他的声音充满了悔恨与恐惧,企图用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来为自己开脱。
真是可笑。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叫了二十多年「爹」的男人。
直到此刻,他还在为自己那变态的占有欲和自私的罪行寻找借口。
「吓唬他?」
我终于开口,声音像数九寒冬里的冰凌。
「我哥呢?王磊呢?还有村里的那些人呢?」
「你用血瓷碗害死他们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吗?」
他整个人猛地一震,呆住了。
他那套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关于「意外」和「吓唬」的说辞,在那些逝去的人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哇」的一声,他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用手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脸。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忏悔着。
「我不该鬼迷心窍……我不该用这害人的东西……」
「我愿意偿命,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江海的命……月儿,你原谅我,原谅爹这一次好不好……」
他跪在地上,试图爬过来抓住我的裤脚。
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那双沾满了罪恶的手。
我看着他丑态百出的忏悔,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那眼泪,是为江海而流,是为死去的哥哥和王磊而流,也是为那个曾经拥有过一个完整家庭的自己而流。
「晚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从江海倒在你面前的那一刻起,从你试图用谎言欺骗我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晚了。」
「你,就不再是我的爹。」
「你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杀人犯。」
10
我爹被正式批捕,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他被带走时,没有再看我一眼,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佝偻着背,任由警察将他押上警车。
血瓷碗杀人之谜,终于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解开了。
没有鬼神,没有诅咒,只有一场蓄谋已久的化学谋杀。
这个真相,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村庄里炸开了锅。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村民们聚集在我家院子外,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惊、后怕和一丝荒唐的庆幸。
他们终于明白,这些年来,他们所畏惧的,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鬼神之力。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颗被嫉妒和占有欲扭曲到极致的、歹毒的心。
之前对我恶语相向的江海他妈,和那个曾经暗示我「不干净」的干部服女人,一起找上了门。
她们站在我面前,局促不安,脸上写满了浓浓的愧疚和尴尬。
江海他妈拉着我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好孩子……不,月儿……是婶子对不住你,是婶子瞎了眼,错怪你了……」
「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一个人扛着,为江海报了仇……婶子不是人,婶子该死……」
那个干部服女人也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林月,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
我抽回了我的手。
我没有接受她们的道歉,也没有说一句「没关系」。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们,说:「真正需要你们道歉的人,不是我。」
「是长眠地下的江海,还有那个同样被流言蜚语逼死的无辜者,王磊。」
她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爹杀人的动机,很快也被公之于众。
不是为了什么祖传秘方,也不是为了什么家族荣誉。
仅仅是因为一种病态的、令人作呕的控制欲。
他害怕我嫁人后会离开他,害怕他会失去对我的绝对掌控。
所以他制造了血瓷碗的诅咒,用恐惧作为锁链,妄图将我像一件私有物品一样,永远地困在他的身边。
这个动机,比任何残忍的手段都更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村民都沉默了。
那些曾经传播流言、孤立王磊、在我家背后指指点点的人,都低下了头。
他们畏惧的,是一个杀人犯。
可他们亲手助长的流言和愚昧,又何尝不是将悲剧推向深渊的帮凶?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丫照在我的身上,却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复仇,我赢了。
我用科学和真相,将凶手送上了审判台,为江海讨回了公道。
可是,我看着这个破碎的家,感受着内心巨大的空洞。
我什么都赢了,却也失去了一切。
11
在最终审判下来之前,我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是我爹,托人带话,说无论如何都想再见我一面。
他说,有一个关于我哥的秘密,他必须亲口告诉我。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去了。
在看守所的会面室里,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和铁窗,我再次见到了他。
不过短短十几天,他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一夜白头。
那个曾经在我眼中如山一般强悍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只是一个苍老而颓败的普通老人。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微光。
他拿起电话,嘴唇颤抖着。
「月儿,你来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鼓起最后的勇气。
「关于你哥……你哥他的死……」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被他隐藏了多年的,第二个反转的真相。
「你哥他的死,才是真正的意外。」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年,我刚从一本古籍上研究出这种釉料的配方,我只知道它能烧出最美的红色,根本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它和咱们家自己酿的那种高粱酒混在一起,会变成要人命的毒药。」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的追忆。
「当时,村里有人眼红我家的制瓷手艺,诬告我偷了他们的配方,闹得沸沸扬扬。」
「你哥他性子刚烈,为了替我洗刷冤屈,当着所有人的面,就用我新烧出来的碗,喝了咱们家的酒,想证明我林家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然后……他就倒下了,就跟江海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哥的死,竟然是这样。
他成了第一个牺牲品,一个为了证明父亲清白而误食了剧毒的、无辜的牺牲品。
「是你哥的死,才让我发现了这个可怕的秘密。」我爹隔着玻璃,老泪纵横,「也是你哥的死,让我彻底疯了。」
「我恨!我恨那些逼死我儿子的村民!我恨他们的愚昧和嫉妒!」
「所以,我将错就错,我利用了这个秘密,我让他们所有人都相信,这是诅咒,是报应!」
「王磊的死,江海的死……都是我对这个村子,对那些逼死我儿子的人,一场疯狂的报复!」
他终于说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动机。
不是占有,而是报复。
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用一种最极端、最扭曲的方式,向他所认为的「仇人」进行着复仇。
而我,我最爱的江海,都成了他这场疯狂报复里的陪葬品。
我静静地听着这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悲剧的起因,永远不能成为继续制造更多悲剧的借口。
他的痛苦,并不能抵消我的痛苦。
12
最终的审判结果下来了。
我爹,林长山,因多起蓄意谋杀,手段极其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被依法判处死刑。
尘埃落定。
这个笼罩了村庄多年,也禁锢了我半生的噩梦,终于画上了一个血色的句号。
村子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有同情,有怜悯,也有敬畏和疏远。
江海的母亲找到我,哭着说要接我去她家,说要替江海赡养我,照顾我一辈子。
我拒绝了。
陈医生也来找过我,他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说如果我想去省城,他可以帮我找份工作。
我也拒绝了。
我拒绝了所有人的挽留和同情。
在这个故事里,没有谁是无辜的,包括我自己。
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结束这一切。
我回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
我将我爹留下来的所有制瓷笔记,那些记录着罪恶配方的纸张,全都搬到了院子中央。
我把他用过的那些制瓷工具,那些拉坯机、刻刀、毛刷,也一件件地扔了上去。
还有那个他藏起来的、装满了害人的「赤练石」的麻袋,我也毫不犹豫地将它倒在了那堆杂物之上。
然后,我走进屋子。
我将屋里剩下的、所有我爹烧制的血瓷碗,一个一个,全都拿了出来。
我将它们,在院子里的石板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碎。
「砰!砰!砰!」
清脆的碎裂声,是这场悲剧最后的哀鸣。
那些红色的瓷片,像一滴滴凝固的、永远无法风干的血泪,铺满了整个地面。
我做完了这一切,站在这片狼藉之中。
我划燃了一根火柴。
我将它扔进了那堆承载了所有罪恶与秘密的根源之上。
火苗,舔舐着泛黄的纸张,点燃了干燥的木头。
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
它吞噬了那些笔记,那些工具,那些罪恶的矿石,也烧掉了我所有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能感觉到灼人的热浪。
但我感觉不到疼。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我背上了一个简单的行囊。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江海留给我的一张照片。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被大火烧得一片焦黑的院子。
我没有丝毫留恋。
我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个埋葬了我所有爱与恨的村庄。
我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