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推荐一本悬疑脑洞小说——《惊悚十二村》!由知名作家“介子栗仁”创作,以林晚为主角,讲述了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本书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至第10章,137437字,喜欢阅读的你快来一读为快吧!主要讲述了:葬礼的香烛味混合着陵园松柏的冷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林远胸口。他站在松鹤厅的角落,目光越过稀稀拉拉吊唁的人群,落在灵堂中央那张放大的黑白照片上。周鹏,那个小学时总是跟在徐浩身后、有点傻气力气却很大的男孩…
《惊悚十二村》精彩章节试读
葬礼的香烛味混合着陵园松柏的冷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林远胸口。他站在松鹤厅的角落,目光越过稀稀拉拉吊唁的人群,落在灵堂中央那张放大的黑白照片上。周鹏,那个小学时总是跟在徐浩身后、有点傻气力气却很大的男孩,如今只剩下一张凝固在疲惫中年面容上的遗像。照片上的眼神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茫然。
“意外…凌晨…喝了点酒…车子冲下了高架桥…”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跪在灵前,身形单薄,肩膀微微耸动,声音细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化不开的哀伤。她是周鹏的妻子,讣告上署名的“陈月”。
林远、徐浩和陈薇,这三个被一纸讣告临时召集起来的小学同学,交换着复杂而惊疑的眼神。周鹏的死,太突然,太蹊跷。就在昨天,他们各自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里面是一支老式的英雄牌钢笔。那笔握前端包裹的塑料笔囊里,凝固着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色墨迹,像干涸了很久的血。一同寄来的白色卡片上,打印着冰冷的宋体字:“该说出真相了。”
紧接着,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伴随着深夜的电话铃声,将他们从二十年的平静假象中狠狠拽了出来——秦月。那个当年总是躲在角落里、眼神像受惊小鹿一样安静的女孩,那个在杨秋萍老师出事时哭得最凶、几乎晕厥过去的女孩。她用一种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通知他们,今晚十点,必须回到那座早已废弃的城东小学,在器材室门口集合。
周鹏的死,像一块巨大的、不祥的陨石,砸碎了他们刚刚接到的、来自过去的诅咒邀约。他们不得不先来到这里。
三人犹豫着上前,向这位素未谋面的遗孀表达哀悼。“嫂子…节哀顺变…”徐浩的声音干涩紧绷,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陈月红肿的眼睛。
陈月缓缓抬起头。
林远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一张极其清秀温婉的脸,眉眼间刻着浓重的哀伤和深深的疲惫,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很大,此刻红肿着,盛满了泪水,看向他们的目光带着一种深切的、失去依靠的无助。很陌生。但就在这一瞥之间,林远捕捉到一丝极其模糊的熟悉感,像隔着布满水汽的毛玻璃看一个褪色的影子,快得抓不住。他立刻把这个荒谬的念头压了下去。这绝对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陈月。
“谢谢…谢谢你们能来…”陈月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柔弱又哀戚。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缓缓扫过,那目光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审视。“阿鹏…他走得太突然了…连句话都没留下…”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再次涌出,“你们…是他以前的老同学吧?城东小学的?”
“是…是的。”陈薇连忙点头,声音带着同情,却也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我们和周鹏小学是同班同学。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突然了…”
陈月低下头,肩膀又开始微微颤抖,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意外…交警说是意外…凌晨…他喝了点酒,开车…车子冲下了高架桥…”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锥心的痛苦,“可我不明白…他平时很稳重的…那天晚上…他接了个电话…好像很害怕…魂不守舍的…然后就冲了出去…”
接了个电话?很害怕?魂不守舍?
林远、徐浩、陈薇三人心中警铃大作,彼此的眼神瞬间碰撞出惊疑不定的火花。他们都想到了自己收到的红墨水钢笔和秦月那通冰冷诡异的召集电话。难道周鹏死前,也接到了?
“嫂子,”林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关切,“周鹏他…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人?比如…一个叫秦月的女人?” 他紧紧盯着陈月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秦月?”陈月脸上露出真切的困惑神情,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名字,“没有…他没提过这个名字。奇怪的东西…”她茫然地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工作上的事情,很少跟我细说…最近他精神压力是有点大,总是睡不好,半夜惊醒,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说做了噩梦,梦到小时候的事…梦到老师…”
“老师?!”陈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惊恐,在肃穆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月似乎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是…是啊…他说梦到小学的杨老师…说对不起她…” 她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可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又不肯说…只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报应快到了…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报应会是…”她捂着脸,压抑而绝望的哭泣声低低地回荡开来。
报应快到了。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三人的心脏。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周鹏的预感竟然成真了?那他们呢?秦月今晚的“真相”之约,难道就是他们“报应”的开始?
葬礼压抑的氛围和“陈月”话语中透露的诡异信息,像双重枷锁,将他们牢牢捆缚在恐惧的阴影里。离开陵园时,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三人站在陵园门口,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怎么办?”陈薇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比陈月还要苍白,“今晚…还去吗?秦月那里…”
“不去?”徐浩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窝深陷,布满血丝,“那鬼地方…还有那个秦月…她明显知道什么!周鹏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还有那支该死的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仿佛那冰冷的笔杆还贴着他的皮肉。
林远看着远处血色的残阳,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坚定:“去。必须去。周鹏死了,秦月把我们叫回去…如果真有什么‘报应’,躲是躲不掉的。而且…”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人,“我们当年做的事…真的只有诬告吗?杨老师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周鹏死前梦到老师…说对不起…他看到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他最后一句压得极低,却像重锤砸在徐浩和陈薇心上。两人身体同时一僵,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二十年前器材室门口那片刺目的猩红,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沉沉地泼洒下来,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废弃的城东小学,像一个被时代遗弃的巨大骸骨,无声地蛰伏在城市边缘的荒草丛中。曾经喧闹的操场被野草野蛮侵占,高及人腰,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的幽灵。教学楼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失去眼球的眼眶,空洞地凝视着闯入者。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霉菌和一种建筑物老朽后特有的、带着铁锈味的腐朽气息。
林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显得异常微弱,只能勉强撕裂前方几步远的混沌。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徐浩紧跟在他身后,手里的另一支手电光束控制不住地乱晃,暴露着他内心的极度不安。陈薇则死死抓着林远的胳膊,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她呼吸急促,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几乎是被林远半拖着往前走。
“这鬼地方…二十年了,怎么…怎么感觉比当年还瘆人…”徐浩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带着明显的颤音,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驱散无边的恐惧。
没人接话。压抑的沉默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挤压着每个人的胸腔。只有脚下踩碎枯枝败叶的咔嚓声、粗重或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这片被遗忘的死亡之地里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脆弱的耳膜。
绕过荒芜得如同坟场般的操场,那栋低矮破旧的平房——器材室,终于出现在手电筒光束的尽头。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狰狞的红砖,像一具被剥了皮的怪物尸体。那几级通往入口的水泥台阶,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陡峭、冰冷,像通往地狱深渊的入口。
台阶前,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异常平静的脸。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只是洗去了少女时的怯懦,沉淀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正是秦月。
她手里,也握着一支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笔身闪烁着熟悉的、黯淡的金属光泽。是另一支英雄牌钢笔。笔囊里,同样凝固着暗红色的墨迹,如同永不干涸的陈旧血迹。
“你们来了。”秦月的声音不高,平铺直叙,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起伏,甚至没有一丝惊讶,仿佛他们的到来早在意料之中,如同剧本上写好的台词。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惊惶失措、被恐惧扭曲的脸,最后落在林远脸上。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古井,倒映着摇曳的手电光,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秦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笔…”陈薇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和濒临崩溃的颤抖,抓着林远胳膊的手又紧了几分。
秦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抬起握着钢笔的手。那凝固的红墨在黑暗中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杨老师的笔。一人一支。她留下的东西不多,这个,算是最有意义的纪念品了。”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纪念品?!”徐浩像是被这个词狠狠烫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惧和压抑不住的愤怒,手电光束猛地射向秦月的脸,“秦月!你他妈疯了吗?把这种晦气的东西寄给我们?还把我们叫到这个鬼地方来?周鹏死了!他刚死了!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强光刺眼,秦月微微侧头避开光束,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想干什么?”她重复了一遍徐浩的问题,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更像是肌肉无意识的抽动。“不是我想干什么。是时间到了。二十年前在这里结束的,也该在这里重新开始。”她的目光转向那几级在黑暗中沉默伫立的水泥台阶,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质感,“老师…就在这里…摔下去的。头磕在台阶的棱角上…那声音…很闷…像摔碎了一个西瓜…”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淬毒的锥子,带着倒刺,狠狠扎进三人的记忆深处,将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画面粗暴地翻搅出来。那混乱的傍晚,刺耳的尖叫,迅速蔓延开的、浓得化不开的猩红…感官的记忆瞬间被激活,鼻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铁锈味。陈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够了!”林远低吼一声,强行打断秦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描述,他感到陈薇抓着他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骨头里。“秦月,直说吧。你究竟知道什么?把我们叫到这里,就为了说这些?”他直视着秦月,试图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秦月的目光从台阶移回,重新落在林远脸上。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审视、冰冷,甚至还有一丝…怜悯?“知道什么?”她轻轻摇头,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拂过苍白的脸颊,“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但我知道,我们欠下的债,该还了。今晚,就在这里,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带上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审判的决绝:“一个接一个地说。说清楚,我们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谁,做了什么。”
夜风呜咽着穿过废弃的窗洞,发出诡异的、如同女人哭泣般的哨音。四周死寂一片,只有四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荒草摇摆的沙沙声。那几级台阶在黑暗中沉默地矗立着,仿佛一张冰冷坚硬的祭坛,等待着迟到了二十年的供词。
“谁先来?”秦月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法官敲下的法槌,宣告审判开始。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几秒,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勒得人喘不过气。徐浩烦躁地一脚踢开脚边一块松动的碎石。碎石滚落台阶,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妈的!我先来!”他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和破罐破摔的狠劲,手电光束因为激动而剧烈摇晃,在斑驳的墙壁和荒草上投下狂乱跳跃的光斑,“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不就是告了杨老师一状吗?说她打我们!体罚学生!对,是我起的头!是我说看到杨老师用教鞭抽周鹏的背!行了吧!”
他的话语像打开了泄洪的闸门,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蛮横。
“是我!是我跟教导主任说的!我说她偏心,只喜欢陈薇这种学习好的,对我们这些差生非打即骂!说周鹏被她打得背上都是红印子!”徐浩的声音越来越高,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内心的恐惧,证明自己的无畏,“可…可那都是瞎编的!周鹏背上那点红,是他自己爬双杠蹭的!根本不是什么教鞭打的!我就是…就是那次她当着全班面骂我蠢,让我罚站,我…我气不过!想报复她一下!让她也丢丢脸!”
他喘着粗气,脸颊因为激动和羞愧而涨红,目光却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台阶上如同鬼魅般静立的秦月。手电的光束无意识地扫过地面,扫过秦月脚下那片阴影。
“然后呢?”秦月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只有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发白。“只有你吗?教导主任不会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吧?举报信呢?”
徐浩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眼神躲闪地扫过林远和陈薇,最后落在林远脸上,带着一丝央求和不易察觉的愧疚。“林远…陈薇…你们…你们当时也帮我作证了…记得吗?教导主任把我们分开问话…我说杨老师用教鞭抽周鹏,林远你…你说你看见她掐我胳膊,陈薇…你说她…她把周鹏的作业本撕了,还骂他…骂他父母离婚没人教…”
林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是的,他记得。教导主任那张严肃得可怕的脸,办公室里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窗外同学们好奇张望的影子,还有自己因为害怕被徐浩孤立、害怕被老师继续“针对”而小声附和的话:“是…我看见她掐徐浩了…很用力…” 那句轻飘飘的谎言,此刻重如千钧,带着二十年的分量,压得他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看向陈薇,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泪无声地滚落,在苍白的脸上划出闪亮的痕迹。
“对…是我说的…”陈薇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悔恨,身体抖得几乎站立不住,“我说她撕了周鹏的本子…骂他…骂得很难听…可…可那不是真的!周鹏的本子是他自己弄湿弄破的…杨老师只是批评了他几句…让他重写…我…我当时…徐浩跟我说,杨老师就是看我们不顺眼,想整我们,只有把她弄走我们才有好日子过…我…我害怕…怕徐浩不带我玩…怕老师以后也那样对我…就…”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压抑地啜泣起来。
真相如同一块包裹了二十年的、腐烂发臭的石头,被徐浩粗暴地撬开一角,露出了下面同样不堪的泥沙。当年的诬告,并非一人所为,而是他们三个怯懦、自私又带着点无知恶意的合谋。空气仿佛凝固了,沉滞得如同铅汞,只剩下陈薇压抑的啜泣和徐浩粗重如牛喘的呼吸声。
“所以,是你们三个。”秦月总结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一一扫过林远、徐浩、陈薇的脸,“因为一点小小的怨恨和愚蠢的恐惧,编织了一个恶毒的谎言,指控杨老师体罚、偏心、侮辱学生。然后呢?学校怎么处理的?”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林远脸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开…开除了…”林远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通报批评…说她师德败坏…全校都知道了…她…她那天下午收拾东西准备走…” 他不敢再说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飘向秦月身后那几级如同噬人巨口的水泥台阶。
“那天下午…”秦月接过了话头,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也再次投向那吞噬了生命的地方,“你们谁最后见过她?或者…谁还记得,她是怎么摔下去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三人紧绷的神经上。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瞬间引爆了更深层、更黑暗的恐惧。徐浩猛地摇头,脸色煞白得像鬼:“不…不知道!我们…我们当时都吓坏了,跑了!是…是周鹏!周鹏那小子说他看见老师从器材室出来,好像很伤心,他…他还跟老师说了什么…”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指向那个缺席的、已然躺在冰冷棺椁里的名字,试图将所有的罪恶推给一个死人。“对!就是他!后来…后来就出事了!肯定是他!”
周鹏。那个总是跟在徐浩后面,有点傻气、力气很大的男孩。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口头诬告的人,也是…事故发生时,唯一在场的人?林远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周鹏死了。死得不明不白。难道真如徐浩所说…?
“周鹏…他后来转学了…再没联系过…”陈薇抽泣着补充,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他会来的。”秦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诡异的笃定,“他必须来。当年的‘真相’,只差最后一块拼图了。他欠的,得亲自还。”
就在这时——
一阵突兀的、沉闷的“嗬…嗬…”声从徐浩喉咙里发出来。那声音怪异至极,像是破旧风箱在艰难抽动,又像是溺水者最后的挣扎。他猛地瞪大眼睛,眼珠因极致的恐惧而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瞪着废弃教学楼某个黑洞洞的窗口方向!仿佛那里正蹲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呃…呃…” 徐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涨红转为骇人的青紫色,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他双手猛地抬起,不是伸向别人,而是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仿佛那里有一只看不见的、冰冷的手正在无情地收紧!
“嗬…嗬…呃…” 他徒劳地大张着嘴,舌头不自然地伸出,却吸不进一丝空气!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他踉跄着后退,身体痛苦地扭曲、痉挛,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又像一个正在被无形绳索吊起的木偶!
“徐浩!”林远和陈薇同时发出骇然欲绝的尖叫,本能地冲过去想扶住他。巨大的恐惧让林远暂时忘记了秦月的存在和此地的诡异。
“别碰他!”秦月厉声喝道,声音尖锐得如同玻璃碎裂,瞬间刺破了压抑的夜空!
但已经晚了。林远的手刚触到徐浩的胳膊,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那感觉不是触碰活人,而是抓住了一块刚从万年冰窟里挖出的寒冰!一股阴森粘稠的恶意顺着那股寒意直冲脑髓!
“啊!”林远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巨大的惊恐让他连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器材室墙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刚才碰到徐浩的手指,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还残留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的触感。
徐浩的挣扎在几秒钟内达到了顶峰,又猛地停止。他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颓然松开,身体像断了所有提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沉闷地、结结实实地摔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那双凸出的、写满极致恐惧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教学楼的方向,瞳孔已经彻底涣散,失去了所有光泽,只留下一个凝固的、惊骇欲绝的死亡表情。嘴角,一丝混合着血沫的白涎缓缓淌下。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夜风穿过荒草和破窗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哨音,以及陈薇被极度恐惧扼住喉咙后发出的、不成调的、断续的抽气声。她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比徐浩还要大,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尿液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管,散发出微弱的腥臊味。
林远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看着徐浩那张青紫扭曲、死不瞑目的脸,又低头看着自己刚才碰到徐浩的手指,那感觉挥之不去。这不是意外!这绝对不是意外!是…是诅咒?是杨老师的…?
秦月缓缓走到徐浩的尸体旁,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眼前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徐浩怒睁的双眼,试图将它们合上。然而,那眼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撑开,依旧死死地瞪着黑暗深处,带着无尽的怨毒和恐惧。秦月放弃了,她的目光落在徐浩掉落在地的手电筒旁边——那里,躺着一支同样的英雄牌钢笔。笔囊里的暗红色墨迹,在滚落一旁、兀自亮着的光束照射下,似乎比刚才更刺眼、更粘稠了几分,如同新鲜渗出的血。
“他说谎了。”秦月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清晰地敲打在林远和陈薇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或者说,他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他刚才说,是‘我们三个’诬告了杨老师。但他没提,那份签了我们三个人名字、最终递交给校长、导致杨老师被开除的举报信,上面的笔迹,是谁的?”
林远和陈薇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
那封举报信!那份将他们口头的谎言变成无法辩驳的“铁证”、最终将杨老师推入深渊的关键证据!那上面的签名…那工整得有些刻板、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劲的笔迹…
“是…是周鹏?!”陈薇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尖锐得刺耳,“是他帮我们写的!他说我们字丑,他来写!他…他当时就在旁边听着我们商量怎么告老师…他一个字都没反对!他还说…说这样老师就再也不会管我们了,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的话语混乱不堪,却撕开了更深的黑暗。
林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周鹏!那个看似憨厚老实、被徐浩呼来喝去、没有参与口头诬告的周鹏,竟然亲手写下了那封致命的举报信!他才是那个将谎言凝固成无法辩驳的“证据”的人!他才是将杨老师钉上耻辱柱的执笔人!
“第一个代价。”秦月站起身,俯视着徐浩死不瞑目的尸体,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她又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林远和瘫软在地、精神几近崩溃的陈薇,那眼神像是在看两个已经被判了死刑、只待执行的囚徒。“隐瞒、推诿、试图将罪责完全推给死人…他付出了代价。那么…”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移向了浑身筛糠般抖动的陈薇。
“下一个,该你了,陈薇。”秦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陈薇的耳朵里,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她的皮肤,“告诉我,关于助学金,你知道些什么?那笔钱,杨老师真的给了你吗?”
陈薇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眼泪和鼻涕,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助…助学金?”她茫然地重复,像是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对,助学金。”秦月向前逼近一步,黑色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当年,学校有一笔给困难学生的补助。名额有限。杨老师力排众议,报上去的名字,是你,陈薇。”她盯着陈薇的眼睛,一字一顿,“可是,后来有传言,说杨老师把名额给了自己亲戚家的孩子,还克扣了本该发给其他困难学生的文具费…这些传言,是谁散布出去的?”
林远心头剧震!助学金?他对此毫无印象!他看向陈薇,只见她的瞳孔在听到“助学金”三个字时猛地收缩,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
“不…不…”陈薇疯狂地摇头,身体向后蹭着,试图远离秦月,“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没有…”
“没有?”秦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凌厉的质问,“陈薇,看着我的眼睛!那笔钱,杨老师亲手交给你的!就在她办公室!用牛皮纸信封装着!她告诉你,这是你应得的,因为你父亲工伤住院,家里困难!她还嘱咐你不要声张,免得别的同学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陈薇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她停止了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秦月,又像是透过她看着某个遥远的、可怕的场景。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说!”秦月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是…”陈薇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是…她是给了我…五百块钱…装在信封里…可是…可是徐浩知道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名额的事!他说…他说杨老师是假好心!说她肯定克扣了更多!说她把这钱给我,就是想收买我,让我继续给她当乖学生!他说…他说只要我把钱拿出来,跟大家说杨老师其实只给了我两百,剩下的被她贪污了…他就带我玩,保护我不被其他同学欺负…不然…不然他就告诉所有人我拿了钱,让大家孤立我…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就…就照他说的做了…”她语无伦次,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彻底将她吞噬。
原来如此!林远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当年关于杨老师贪污助学金、克扣文具费的流言蜚语,源头竟然在这里!是陈薇在徐浩的胁迫下,亲手泼向老师的又一盆脏水!这盆脏水,彻底浇灭了杨老师最后一点希望,让她在学校里彻底孤立无援,成为众矢之的!这比诬告体罚,更恶毒,更致命!
“所以,你不仅诬告她撕本子骂人,”秦月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还亲手毁掉了她为你争取来的善意,用最卑劣的谎言,将她推向了更深的绝望。你害怕被孤立?害怕失去徐浩那廉价的‘保护’?”秦月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那你现在呢?”
陈薇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只剩下无声的流泪和剧烈的颤抖。她蜷缩着,像一只等待被碾死的虫子。
“第二个问题,”秦月的声音没有丝毫缓和,“档案室。当年杨老师出事前,有人看到你偷偷溜进去过。你去干什么?”
档案室?!
林远震惊地看向陈薇。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陈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恐惧,比刚才承认助学金时更甚!“没…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否认,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
“没有?”秦月冷笑一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旧纸片。她展开,手电光照过去,上面是一个模糊但能辨认的签名——陈薇的名字,稚嫩的笔迹,签在一份文件的下方,日期正是杨老师出事前三天。文件的抬头隐约可见“档案查阅申请”几个字。“这个,是在当年废弃的档案室角落里找到的。你签了名,进去‘查阅’了什么?还是…放进了什么?”
陈薇死死盯着那张泛黄的纸片,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鬼怪。她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咯咯作响,脸色灰败到了极点。巨大的心理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
“我…我…”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开始涣散,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是…是徐浩…他说…他说光靠我们几个小孩说的话,学校可能不会完全相信…他说…他说要放点‘证据’进去…让学校不得不信…”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个字都在灼烧她的喉咙。
“什么‘证据’?”秦月紧追不舍,目光如炬。
“他…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几张…几张撕碎的作业本纸…上面有…有红色的叉…还有…还有‘蠢’、‘笨’这样的字…像是老师批语…”陈薇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羞愧,“他让我…趁老师不在…溜进档案室…把…把这几张纸…偷偷塞进…塞进杨老师的人事档案袋里…他说…这样学校检查的时候…就能证明…证明她经常侮辱学生…有…有‘物证’…”
林远倒吸一口凉气!恶毒!太恶毒了!这简直是在杨老师的棺材板上又钉了一颗钉子!伪造物证!栽赃陷害!他们当年,竟然做到了这一步?!一股巨大的恶心感涌上林远的喉咙,他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看着瘫在地上、精神已经彻底崩溃的陈薇,第一次感到的不是同情,而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愤怒!他们当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所以,”秦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最后的伪装,“诬告、诽谤、栽赃…你们把能泼的脏水都泼到了她身上。在她最绝望、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你们,亲手把她推向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几级台阶,意思不言而喻。
“我没有!我没有推她!”陈薇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地上猛地挣扎起来,眼神狂乱,“我没有推杨老师!是周鹏!是周鹏推的!徐浩刚才说了!周鹏自己承认过!他看到了!他还跟老师说话了!肯定是他!是他推的!他写了举报信!他心虚了!他怕老师报复他!是他推的!”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向死去的周鹏。然而,她的话语却充满了逻辑的混乱和极度的恐惧。
就在这时——
“咳…咳咳…” 陈薇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她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嘴。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猛地从她指缝间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胆寒的、与笔囊里凝固的墨迹极其相似的暗红色!
血!
林远骇然失色!陈薇在咳血!
“嗬…嗬…”陈薇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更多的血沫从她指缝间、嘴角不断涌出,染红了她的下巴和前襟。她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绝望。她徒劳地想要呼吸,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她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徐浩的尸体旁边。
抽搐很快停止。她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最后凝固的影像,是器材室黑洞洞的大门。鲜血在她身下无声地蔓延开来,与徐浩身下尚未干涸的汗水、尿液混在一起,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第二个。
林远浑身冰冷,如同置身冰窖。他看着地上两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那两滩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目的暗红色液体,大脑一片空白。秦月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隐瞒、推诿…付出了代价…”“栽赃…泼脏水…” 现在,只剩下他了。
秦月再次缓缓走到陈薇的尸体旁,俯身,从她紧握的手心里,抠出了那支属于她的英雄牌钢笔。笔囊里的红墨,在血泊的映衬下,似乎更加妖异。秦月拿着两支笔,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镣铐,牢牢锁定了唯一还站着的林远。
“现在,只剩你了,林远。”秦月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带着一种终结的意味,“或者说,当年的‘远哥’。”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小的弧度,冰冷而讽刺,“他们都说完了。该你了。说说看,器材室门口,杨老师摔下去的时候…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林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器材室门口…那个他刻意尘封了二十年的噩梦场景,在秦月冰冷话语的逼迫下,带着血腥味和杨老师最后那绝望的眼神,无比清晰地撕开了记忆的封印,汹涌地将他淹没。
他看到了。
他全都看到了。
那天的夕阳,也像凝固的血。杨老师抱着一个破旧的纸箱,里面是她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脚步踉跄地走出器材室的门。她的背影佝偻着,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开除的通知像一块烙铁,烫掉了她作为教师的所有尊严。校园里路过的学生指指点点,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疏离。她像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魂。
就在她走下台阶的那一刻——
一个人影从器材室旁边的阴影里猛地冲了出来!动作快得如同捕食的猎豹!那个人影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撞在了杨老师的后背上!
“啊——!”
杨老师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前扑倒!她怀里的纸箱脱手飞出,里面的书本、教案、一个老旧的搪瓷杯、还有几支笔…散落一地!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向那几级冰冷坚硬的水泥台阶!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杨老师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台阶下,头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歪着,后脑勺正正磕在最尖锐的台阶棱角上。殷红的鲜血,如同一条迅速扩大的、狰狞的毒蛇,从她的脑后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灰白的水泥地,也染红了散落在旁边的一本摊开的教案,还有…一支笔囊摔裂、红墨水正缓缓渗出的英雄牌钢笔…
林远当时就躲在几米外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后面!他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看到了那个撞人者的侧脸!那个因为瞬间的暴力和恐惧而扭曲、却又无比熟悉的侧脸!
不是周鹏!
是徐浩!
是那个刚刚还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痛斥杨老师“偏心”“恶毒”的徐浩!是他!在极度的愤怒(因为杨老师被开除前,曾当着校长的面严厉斥责他撒谎成性,并预言他这样下去迟早毁了自己)和一种扭曲的“斩草除根”的恶念驱使下,趁着四下无人,从藏身处冲出,狠狠地将已经失去一切的杨老师推下了死亡台阶!
林远当时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他看着徐浩在撞人后,脸上闪过极致的惊恐,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杨老师,又惊慌失措地扫视四周,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头也不回地疯狂逃跑了!
紧接着,周鹏的身影出现了。他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跑过来,看到台阶下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也连滚爬爬地跑了。
最后,是林远。他双腿发软,几乎是爬着靠近。他看着杨老师那双失去焦距、却仿佛残留着无尽悲凉和质问的眼睛,看着那不断蔓延、刺目惊心的鲜血,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将他彻底击垮。他什么也没做。没有呼救,没有报警。他像徐浩和周鹏一样,选择了逃离。逃离现场,逃离真相,逃离自己懦弱的灵魂。他跑去找了陈薇,语无伦次地告诉她出事了,杨老师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却绝口不提自己目睹的一切,更不敢提徐浩那致命的一推。
这个秘密,他背负了二十年。像一颗毒瘤,在他心底腐烂、发臭。他以为时间能掩埋一切。直到此刻。
林远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看着秦月,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我…看到了…是…是徐浩…”
他指着地上徐浩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是徐浩…推的杨老师…从后面…狠狠推下去的…我…我当时躲在树后面…全看见了…”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负罪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身体摇摇欲坠,“他跑了…我也…我也跑了…我没敢说…我害怕…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如同降临在徐浩和陈薇身上的、未知而恐怖的“报应”。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然而,预想中的窒息、咳血或者任何形式的恐怖惩罚,并没有立刻降临。
死寂。
秦月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三支沾染着不同形式“红墨”的钢笔(徐浩那支在地上,陈薇那支在她手里,还有她自己的)。她的目光落在林远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审判,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你终于说出来了。”秦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二十年的沉默,比谎言本身更沉重,不是吗?”
林远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她。这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你看到了真相,却选择了沉默。”秦月继续说着,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你看着徐浩行凶,看着老师惨死,然后像其他人一样逃离现场,任由谎言和错误的指认将周鹏逼上绝路(周鹏因被怀疑是凶手而被迫转学,最终在恐惧和负罪中潦倒一生),任由杨老师背负着所有的污名和冤屈长眠地下…你的沉默,同样是帮凶,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远无言以对,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几乎将他撕裂。秦月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但是,”秦月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你刚才说出来了。你指认了真正的凶手。”她的目光扫过徐浩的尸体,“他付出了代价。陈薇为她散布的流言和栽赃陷害,付出了代价。”她的目光落在陈薇身下的血泊上。“周鹏…他替你们写下了那封致命的举报信,这二十年也从未心安,最终也…付出了代价。”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那么你呢,林远?”秦月直视着他,“你的沉默,你的懦弱,导致了一个无辜者(周鹏)一生的悲剧,也让真正的冤屈尘封了二十年…你该付出什么代价?”
林远的心沉到了谷底。终究…还是逃不掉吗?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也许下一秒,无形的绳索就会扼住他的喉咙,或者冰冷的力量会震碎他的心脏…
然而,秦月却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她没有拿出任何武器,没有念动咒语,只是走到了他面前,近得林远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陵园香烛和某种冷冽植物的气息。
她抬起手。
林远身体绷紧,准备承受致命一击。
秦月的手,却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只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力量。
“你的代价,”秦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就是活下去。带着这二十年的真相,带着所有死去和冤屈的灵魂的重量,活下去。用你的余生,去赎罪。去告诉所有人,杨秋萍老师,是被冤枉的。她是一个好老师。”
林远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月近在咫尺的脸。活下去?赎罪?这…这就是他的“报应”?
“为什么?”林远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困惑和不解,“秦月…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支笔…那诅咒…”
秦月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悲伤、痛苦、释然…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只一直握着三支钢笔的手。其中一支,是她自己的。她轻轻旋开笔帽。
没有笔尖。
那笔握前端,空荡荡的,里面根本没有储墨的笔囊,更没有红色的墨迹。那里面,藏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精密的电子元件。
“这不是诅咒,林远。”秦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这是审判。迟到了二十年的审判。”
她看着林远震惊的眼神,缓缓说道:“杨老师…是我的母亲。”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远彻底懵了!母亲?!杨秋萍老师…是秦月的母亲?!这怎么可能?!他从未听说过!杨老师一直是单身啊!
“很惊讶?”秦月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她未婚先孕,在那个年代是巨大的丑闻。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保护她的工作,她只能把我寄养在远房亲戚家,以‘侄女’的身份偶尔来看我。城东小学,没人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那天…她收拾东西离开,是想带着我,离开这个让她伤透了心的地方…重新开始…” 秦月的眼中第一次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可是…她没能走出这个校门…”
巨大的悲痛和恨意在她眼中交织。
“我躲在角落里…亲眼看着她被徐浩推下台阶…看着她倒在血泊里…”秦月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黄昏,“我也看到了你,林远。你躲在树后面,看到了全过程!我拼命想跑过去…可我太小了…吓傻了…等我回过神跑过去…她…她已经…”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无声滑落。
“后来,学校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掩盖他们仅凭诬告就开除一个老师的丑闻,草草以‘意外失足’结案。徐浩逍遥法外。你们三个沉默不语。周鹏成了替罪羊被逼走。而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还要眼睁睁看着她的名誉被你们彻底玷污,死不瞑目!”秦月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这二十年,我没有一天忘记!没有一天不想着要你们血债血偿!”
“所以…这一切…”林远的声音颤抖着,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几乎无法思考,“钢笔…召集…徐浩和陈薇的死…都是你…?”
“钢笔里的‘墨迹’,是特制的荧光剂和染料,接触皮肤会引起强烈的过敏反应和神经麻痹,剂量足够大时,可以模拟窒息和内脏出血。”秦月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带着一种复仇者完成使命后的疲惫,“徐浩的‘窒息’,是他自己情绪激动下引发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加上极度的恐惧导致的心因性窒息。陈薇…她本身就患有严重的胃溃疡,长期抑郁焦虑,那特制的粉末被她吸入后诱发了大出血。他们的恐惧和自身的罪孽,放大了‘诅咒’的效果。”她顿了顿,看着林远,“至于你…你的‘代价’已经说过了。”
林远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布局了二十年复仇的女人,只觉得一股寒意透彻骨髓。她利用了他们内心的恐惧、罪恶感和身体上的弱点,精心策划了这场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审判!她不是鬼魂,却比鬼魂更让人恐惧!
“周鹏…”林远想起那个躺在棺材里的男人,“他的车祸…”
“也是意外。”秦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酗酒多年,精神恍惚。收到钢笔和‘说出真相’的卡片后,恐惧压倒了他。他给我…给他的‘妻子’陈月打电话,语无伦次。陈月劝不住,他执意开车出去买醉…然后,就冲下了高架桥。他的死,不在我的计划内,但…是恐惧和负罪感杀了他。”
“陈月…”林远猛地想起那个在葬礼上哀伤欲绝的女人,“她…她到底是谁?”
秦月看着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夜风吹起她鬓边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
“陈月,就是我。”
轰!!!
林远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秦月!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调。
“陈月,是我。”秦月,或者说陈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整容,改名,全新的身份。接近周鹏,成为他的妻子。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她的目光扫过地上徐浩和陈薇的尸体,“为了了解你们每一个人的现状,为了在最合适的时机,把你们重新聚集在这里,面对你们永远无法逃避的过去。为了…给我母亲讨回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公道!”
原来如此!林远心中的所有疑团瞬间贯通!葬礼上那模糊的熟悉感…秦月对周鹏死前状态的了如指掌…她对助学金细节的掌握…她对档案室事件的证据…这一切,都因为她就是陈月!她以周鹏妻子的身份,潜伏在他们身边,像一个冷静的猎手,等待着复仇的时机!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荒谬感冲击着林远。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女人——曾经的怯懦同学秦月,葬礼上悲伤无助的遗孀陈月,如今掌控着生死、冷酷无情的复仇者——三重身份在她身上交织,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眩晕。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林远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秦月(陈月)的身影在晃动,地上的两具尸体仿佛也在扭曲变形。耳边嗡嗡作响,陵园里陈月哀戚的哭声、器材室门口杨老师坠落的闷响、徐浩临死的嗬嗬声、陈薇咳血的撕心裂肺…无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尖锐的噪音,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和大脑!
“呃…”林远痛苦地捂住头,身体晃了晃,脚下发软。他刚才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情绪波动,加上身处这充满死亡和压抑气息的废墟,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
“你…”他挣扎着想说什么,却感觉天旋地转,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抽离。他最后的视线里,是秦月(陈月)那张平静无波、眼神复杂深邃的脸,和她手中那三支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钢笔。然后,黑暗如同潮水般彻底将他淹没。他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秦月(陈月)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伸出手…
然而,他的后脑勺,已经重重地磕在了身后器材室那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水泥台阶上。
“砰!”
一声熟悉的、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响起,清晰地回荡开来。
秦月(陈月)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看着倒在台阶下、后脑勺迅速渗出鲜血、已然失去意识的林远,脸上的平静如同冰面般寸寸碎裂。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起惊涛骇浪——震惊、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随即是更深沉更复杂的悲伤…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如同退潮般消失,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的虚无。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蹲在林远身边。手指颤抖着,轻轻探向他的鼻息。
还有微弱的呼吸。
她沉默着,看着林远脑后那滩迅速扩大的、温热的、鲜红的血迹,又抬头看了看那级沾着暗红陈年污渍(或许是当年杨老师留下的?)和新鲜血液的台阶棱角。历史,在此刻形成了一个残酷而诡异的闭环。
许久,许久。
她慢慢站起身,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三支英雄牌钢笔。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三个或死或昏迷的人——徐浩死不瞑目的青紫脸庞,陈薇身下凝固的暗红血泊,林远昏迷中苍白的脸和后脑刺目的鲜红。
然后,她转过身,黑色的风衣下摆扫过荒草,身影无声地、决绝地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废弃的城东小学,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如同亡魂不息的叹息,幽幽地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在那几级见证了太多死亡与秘密的水泥台阶上空。
那支属于林远的、笔囊里凝固着“红墨”的英雄牌钢笔,静静地躺在他冰冷的手边。笔囊里那团暗红色的墨迹,在微弱的天光下,与地上那滩从他脑后流出的、新鲜的、温热的鲜血,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宿命般的相似。
黑暗,吞噬了一切。
小说《惊悚十二村》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