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从棠西县满载而归的程飞,没有径直回梁家村,而是先拐进了官窑镇政府大院。他需要向两位当家人汇报此行成果。
镇委书记张家诚和镇长刘刚听完程飞绘声绘色地描述县里的重视、郝县长的接见以及即将获得的贷款支持,脸上都笑开了花,连声称赞他“给官窑镇长脸了”“干得漂亮!”。
当然,程飞巧妙地隐去了与杜芳菲那段“师姐弟情谊”。有些关系,如同暗藏的底牌,过早亮出反而失了分量。
临别前,刘刚镇长特意在镇上最好的“迎宾楼”安排了一桌,单独宴请程飞。几杯酒下肚,刘镇长推心置腹:“小程啊,放手干!镇里是你的坚强后盾!遇到啥坎儿,直接来找我!”镇长刘刚的示好反而让程飞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
回到梁家村的程飞,胸中豪情激荡。政策倾斜有了,资金支持在望,肉联厂这盘棋,终于从纸上谈兵走到了落子布局的关键一步!
厂房改造已近尾声,程飞前期投入的资金也基本耗尽。接下来设备采购的钱,就指着信用社那笔贷款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稳定的黑山羊货源!
可这“东风”,却成了最大的难题。当年东方红肉联厂轰然倒塌,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周边各村养殖户的热情。十之八九的人家都不再养羊,圈舍荒废,羊种流失。
当务之急,是重燃乡亲们的希望之火,让他们看到养羊真能换来实实在在的票子!
这天傍晚,夕阳熔金。
程飞揣着一条精装的“红塔山”,敲响了梁天垂家那扇厚重的院门。
“梁伯,”程飞脸上挂着谦恭的笑,语气诚恳,“您在村里德高望重,大伙儿都听您的。您给大家伙儿带个头,做做工作,咱把黑山羊重新养起来!只要羊能出栏,品质达标,我程飞这里,敞开收!有多少,要多少!”
梁天垂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抽旱烟,闻言眼皮都没抬,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浓烟,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毛头小子,口气倒比脚气还大!当年国营的肉联厂,也没敢夸下这海口!你一个小娃娃,肩膀头子能扛几斤几两?”
“梁伯,时代不一样了!”程飞耐着性子解释,“您看现在政策多好?只要咱东西好,不愁没销路!城里人现在讲究吃健康、吃特色,咱东山黑山羊就是金字招牌!”
“好个屁!”梁天垂猛地磕了磕烟锅,火星四溅,“厂子倒闭多少人没饭吃?饭碗都砸了!就凭你?画个大饼就想哄人上套?我信不着!”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根深蒂固的怀疑和抵触。
一旁的梁倩急得直跺脚!
她心心念念等着肉联厂复工好去上班呢!眼看老爹把话堵死,她忍不住插嘴:“爸!人家程飞都去县里开会了,县长都接见了!这事板上钉钉,铁定能成!您就……”
“你给我闭嘴!”梁天垂厉声打断女儿,手指着门口,对程飞下了逐客令,“走走走!少在这跟我胡咧咧!没工夫听你扯淡!”
说着,他竟站起身,一把抓起程飞放在桌上的那条“红塔山”,不由分说地塞回程飞怀里,连推带搡地把他轰出了大门。
“砰!”一声,院门在程飞身后重重关上。
程飞掂了掂怀里的烟,非但没有气恼,嘴角反而勾起一丝预料之中的冷笑。
他悠闲地吹起口哨,朝着惠琴家的方向走去。
梁天垂的拒绝,早在他棋局之内。
这棵盘踞梁家村多年的老树,根须盘错,思想僵化,早已成了阻碍新芽生长的绊脚石。他的拒绝,恰恰给了程飞名正言顺“移树”的理由。
“梁伯,机会我给过了,”程飞心中低语,“是您自己不珍惜啊。好戏,该开场了。”
在惠琴家吃过晚饭,多日不见的温存自然少不了。惠琴眼波流转,满含期待地想留他过夜。程飞却以厂里还有事为由,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惠琴哄得心花怒放,自己则趁机溜了出来。
梁倩这步棋,今晚必须落子!
刚走到自家新修的四合院门口,就见一个丰腴有致的身影在月光下焦躁地踱来踱去,正是梁倩。
“哟,梁大小姐?”程飞故作惊讶,声音带着调侃,“这大半夜的,不在家绣花,跑我这光棍汉门前转悠啥?让村里那些长舌妇瞧见了,我这媳妇还娶不娶了?”
梁倩转过身,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呸!少给我装正经!你去哪了我能不知道?惠琴嫂子家的饭香吧?”她语气酸溜溜的,身上浓烈的劣质香水味在夜风里格外刺鼻。
程飞哈哈一笑,打开院门:“进来说话,外面凉。”
进了堂屋,明亮的灯光下,梁倩脸上的焦急和怨气更明显了。“程飞,我爸那人就是头犟驴!榆木疙瘩!你别往心里去,我回去再磨他!这肉联厂,咱必须得办起来!”
程飞没接话,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脸上故意露出沉重的神色,长长叹了口气:“唉……说实话,梁倩,你爸今天那态度,真给我泼了盆冷水。我寻思着……要不……算了吧?这厂子,不办了。费这劲干啥?不如去城里找个安稳工作,旱涝保收。”
“什么?!”梁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程飞!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遇到这点挫折就撂挑子?咱小学老师咋教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得迎难而上!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挥舞着手臂,激动地为程飞“打气”。
程飞苦着脸,摊手道:“我迎难而上没问题!可我担心啊!我那么多钱砸进去了,厂房也快修好了,设备马上要买……结果呢?到时候一只羊都收不上来!我找谁哭去?那不是血本无归吗?”他表现得忧心忡忡,仿佛真的打了退堂鼓。
“程飞!你给我挺直腰杆!”梁倩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桌子,“咱梁家村唯一的大学生,你不能怂!你放心,我爸那头,我豁出去了,一定给你说通!”她拍着胸脯保证。
程飞看着眼前这个急于证明自己价值的女人,知道火候到了。
他放下水杯,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梁倩眼底,声音低沉而清晰:“梁倩,说动你爸?太慢了,也太难了。不如……让他下台!”
“什……什么?”梁倩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程飞,“你……你……你什么意思?程飞!我爸不就……不就是没答应你吗?你至于这么歹毒?”一股寒意从她脚底板升起。
程飞逼近一步,气势迫人,一字一顿地抛出更重磅的炸弹:“我的意思是,你爸思想僵化,能力有限,德不配位!他坐在村长这个位置上,只会阻碍梁家村的发展!是时候换人了!而接替他的人我也想好了——”
“谁?”梁倩满脸的惊慌与无措。
他故意停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梁倩,“你!梁家村历史上第一位女村长!怎么样?”
“轰!”梁倩只觉得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锅粥!
父亲下台?自己当村长?
这念头像天方夜谭一样荒诞不经!她张着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整个人都懵了,用后世的话说,CPU彻底干冒烟了!
“程……程飞……要么是你疯了……要么是我在做梦……”她语无伦次,声音发颤。
“我是认真的,梁倩。”程飞语气斩钉截铁,双手按住她微微发抖的肩膀,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又倒了杯温水推到她面前,“坐下,听我跟你分析。”
他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梁倩对面,目光真诚而极具煽动力:“你想想,咱们梁家村,在官窑镇底子不算最差吧?我们有过核心产业——肉联厂!虽然它倒了,但机遇曾经就在我们手里!它倒闭,有它自身管理混乱、蛀虫掏空的原因,但梁家村这些年为什么越来越穷?为什么留不住年轻人?”
程飞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根子就在你爸身上!他当村长这些年,对上,不把镇里派下来的支书当回事;对下,不把村民的疾苦放在心上!说不上横行霸道,但作威作福是有的!村里这点资源,这些年是不是都紧着你家先挑?”
梁倩下意识地想反驳,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程飞说的,句句戳中她不愿细想的现实。
“是,你家沾光了,可能比普通村民强点。但梁倩,你读过书,有见识!你告诉我,梁家村这条大河都干了,你家这条小河,能满得了多久?能富到哪里去?‘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是不是这个理?”程飞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梁倩心上。
梁倩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抗拒,慢慢变得迷茫、动摇,最后涌起一丝不甘和……渴望。她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你……你说的……有点道理……”
“不是有点道理,是根本的道理!”程飞趁热打铁,身体前倾,目光灼热地锁定她,“所以,你爸这样的村长,结局只有一个:下台!给年轻的、有想法、有能力的人让路!而你,梁倩!读过书,在肉联厂干过多年,熟悉流程,了解工人!你将是梁家村开天辟地第一位女村长!你将带着大家伙儿,把肉联厂重新办起来,让家家户户都能挣上钱!这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程飞……”梁倩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你真觉得……我行?”
程飞这番话,如同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投下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这么多年,村里人看她的眼神,要么是畏惧她爹,要么是嘲笑她被“退货”。
肯定?欣赏?这种滋味,她太久太久没有尝过了!
“把那个‘吗’字去掉!”程飞斩钉截铁,语气充满不容置疑的信任,“你肯定行!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魄力!只是以前被埋没了!”
“程飞……”梁倩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她猛地站起身,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程飞,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么多年……村里没人……没人看得起我……都笑话我……你是第一个……第一个这么肯定我的人……”
程飞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和:“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本来就很优秀,只是需要个舞台。”
梁倩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复。她松开程飞,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重新坐回椅子上。此刻,她的眼神已截然不同,褪去了迷茫和犹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
她直视程飞,斩钉截铁地说:“程飞,你说吧!该怎么做?我听你的!”
程飞心中大定,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好!梁倩,你得先给我吃颗定心丸。如果你当了村长,你能不能把大家伙儿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把这黑山羊产业,给咱轰轰烈烈地搞起来?”
“这有什么难的?”梁倩胸脯一挺,语气充满了自信,“谁跟钱有仇?咱梁家村,家家户户都缺钱!就这一条就够了!只要让大家看到实实在在的收益,看到你程飞真金白银地收羊,我保证,家家户户抢着养!”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程飞猛地一拍桌子,豪气干云,“有你这句话,我程飞倾尽全力,保你坐上村长的位置!下个月换届选举,就是你爸的时代——结束的时候!”
梁倩看着程飞眼中跳动的火焰和那份强大的自信,刚刚燃起的雄心壮志里,又不可避免地掺入了一丝疑虑的阴影。
她迟疑着说:“可……程飞,我还是有点……没底。我爸在村里这么多年,根子扎得太深了。大家不是服他,是怕他!我怕……我怕我跳出来跟他争,村长没选上,反而……反而被他扫地出门……”
“梁倩!”程飞打断她的犹豫,目光如炬,“对自己有点信心!就算对你自己的信心还不够,那也得对我有信心!对咱们即将办起来的肉联厂有信心!你想想,我前期改建厂房,村里多少壮劳力在我这儿干活拿工钱?等厂子一开工,又会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来上班?这些……这些人,都是你的选票!你爹那点‘怕’,在实实在在的‘利’面前,屁都不是!我保你,赢定了!”
这番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驱散了梁倩心头的阴霾!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兴奋!
“程飞!”梁倩猛地站起来,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有酒没?今天必须喝一杯!庆祝咱们……革命同盟成立!你这老同学,太够意思了!”
“酒管够!”程飞笑着走向酒柜,“就怕你酒量不行!”
“嘿!瞧不起谁呢?一会儿看谁先钻桌子底下!”梁倩撸起袖子,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
程飞拿出两瓶本地产的“棠西老白干”,切了一碟卤猪头肉,撕开一包油炸花生米,简简单单两个下酒菜摆上桌。两人推杯换盏,豪饮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针锋相对、如今却与自己举杯结盟的女人,程飞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利益,真是最神奇的粘合剂。
为了共同的目标,曾经的敌人也能并肩同行!
论酒量,梁倩在村里女人中绝对是翘楚,号称“千杯不醉”。但今天她遇到的是同样海量的程飞。两人推杯换盏,棋逢对手,酒瓶很快空了一个。
酒过三巡,梁倩白皙的脸颊飞起两朵浓艳的红云,眼神开始迷离,说话也大起了舌头:“程……程飞……其实……从小……到大……我不是……非要……跟你作对……我爸……是村长……可……村里人……表面……怕他……背地里……都……骂他……我……我怕……你们……都……瞧不起我……”
“嗯……”程飞也喝得有些上头,舌头打结,他拍了拍梁倩的肩膀,含糊地说,“都……过去了……梁倩……以后……你是村长了……来……小梁村长……敬你……一杯……”
“哈哈哈……好……程……程厂长……干……干了……”梁倩大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举杯要和程飞碰杯。
脚下却一个趔趄,整个人如同风中弱柳,软绵绵地朝着程飞直直倒了下来!
程飞也醉意深重,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温香软玉瞬间满怀,浓烈的酒气和女人身上特有的气息混合着劣质香水味,猛烈地冲击着程飞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一股燥热的冲动瞬间从小腹窜起,直冲头顶!
在酒精和本能的双重驱使下,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低下头,朝着怀中那两片鲜艳欲滴的红唇,狠狠地吻了下去……